——她成为了她。
1
疗养院就是这儿了。
被层层山峦环绕着,能看到河水流淌,听到晨鸟低语。确是一个适合疗养的地方。
社长说这个疗养院废弃许久了,听说还有人住,就是地方偏远了些。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有什么素材能写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于是以工资提成为条件,告诉了自家的员工们。
所谓自家的员工之一——桑雅,不给其他人任何机会,大声对社长说,现在她就可以出发。
这里静的出奇可怕,只闻鸟鸣水流声,隐隐还有坚硬物品敲击在石头上的声音。
桑雅愣了愣,寻着突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
疗养院后面有一个深坑,呈圆形,下面有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拿着斧头在敲击石头,坑里种满了各种蔬菜,俨然一副静月岁好的样子。
看来这个男人就是这里的医生了,不待桑雅问他,他倒是先行开口了。
“来人了啊,见怪莫怪,石头缝里长了朵小花,看它可怜,想把石头敲碎。”
医生不好意思笑了笑,又好像察觉到桑雅疑惑的神色,又自说自道:“这里的疗养院主治医生是我,已经好久都没有人来了,我以为大家都忘记它了呢。你是...旅客吗?”
视线落在桑雅身后的背包上,医生眼底流露出善意,笑容更加和蔼,桑雅放下几分警惕,“我是城里一家报社的记者,听说这里有一家神秘的疗养院,想来走访走访,您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做个采访吧?”
2
桑雅在这里住了下来。只知道医生姓简,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因为医生来往神神秘秘的,一天下来只见到过他一面。却难免不让人怀疑。
桑雅白日里已经把这里熟悉了一遍,房间很多,打开门是扑面而来的霉味,床板上积满了灰尘。
山区里夜风很凉爽,桑雅突然想起了这里的楼顶,白天没有走过,不如现在去看看,顺便吹吹一身的霉味。
桑雅打开相机里的摄影,在楼顶四周瞎转悠,一个人影闯入镜头,吓得她手抖把摄像机摔落。
没有落地沉闷的声响,是被眼前这个“人”接住了。
白发,白眉,脸色苍白像个电影里的僵尸,通体发白,你说在黑夜里不吓人那是假的。
还好她看得鬼片多,不至于晕过去。仔细想想,现实哪有鬼,看着像是患了白化病。
“你的...相机。”
桑雅接过,转移视线,有意无意问“我白天怎么没见到过你啊,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男孩声音很轻薄,风一吹就散,“我见不得阳光的,白天我在房间里见过你的,除了我...还有一个医生。”
男孩很乖巧地回答,只是提到简医生的时候,他眼里的害怕还是被桑雅捕捉到了。
“真奇怪啊,这里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桑雅对着镜头拍下了男孩的照片,又转向别处,发现了干涸锈迹的血痕。
就在桑雅拉近镜头去观察时,男孩的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里...本来也有像你这样年轻的女孩来的。你如果没有什么大事的话...最好快点离开这里吧。”
“为什么?”
“那些...那些女孩都从这个楼顶跳下去死了。”
“只有女孩们吗?”桑雅回过头碰及到男孩眼里的悲伤。
“是的,医生在做实验,但具体...我不知道是什么。总之,你快些走吧。”
桑雅没有听他的话,“你一直都待在这里?没有想过离开吗?”
男孩沉默一会,“反正我也会死在这里的,医生不会放我离开的。”
话语里有不易察觉的悲凉,桑雅从楼顶朝下望,发现在层与层的夹层里,似乎有气体冒出来,看着像是雾...不对,是冷气,她神色一紧,怎么会有冷气呢。
疑惑散在心里,她决定去一探究竟,她看着那夹层说:“放心,不管那医生有什么前科,我都会送他进监狱。”
末了,桑雅头脑一热,又道:“你不用怕,我会带你一起离开。”
3
脖颈仿若被什么冰冷的东西刺中,知道是比手指还粗的针管后,她差点没晕死过去。
桑雅双手双脚被金属锁扣牢牢钉死在铁床上,意识有些模糊,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被一个温柔的男声打断。
“没想到桑小姐还是个机灵人。”
视线模模糊糊闪现出简医生的影子,她想起了些什么。
是她发现了这个建立在层与层之间的密室,里面的温度低的可怕,灯的亮度是外面的一倍之强。她看到了医生守在一个被层层冷气团环绕的长方形容器旁,脸上是极大扭曲的痛苦。
或许是因为这个房间的灯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强,以至于桑雅极力想看到容器里有什么东西时,她忘记了自己正蛰伏在危险的边缘,若不是医生太过专注,影子早已经暴露了她的行踪。
楼顶上的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在这里的,他拉过桑雅示意她快点离开,被发现的话只能被杀死。
桑雅略过他慌张地神色,胜利就在此一筹了,拍完照片,知根知底之后出去,不仅有一大笔钱,而且估计她还能为此“一战成名。”桑雅有些不耐烦,只是告诉男孩让他去外面等着她,她有分寸的。
男孩依旧很固执,拽着桑雅就要离开,桑雅没用多大力气挣开,男孩却摔倒在地,声音顿时就引来了医生。
桑雅盯着天花板的灯回忆起了片刻,灯光直射着的她的眼睛有些疼痛,她顾不及去想那个男孩怎么了,扭头就在视线黑白交错中看见了容器里的人。
多么漂亮的女孩的啊,肌如雪,发如墨,卷发整齐地枕在脑后,白裙子一尘不染,面容祥和又精致,嘴角笑容的弧度刚刚好,连耳朵上都缀上了美丽的黑耳钉。
心中无数疑惑惊讶闪过的同时,医生开始了自说自话,“你看到了么?是不是很美?她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也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只可惜...上天待她不公,我们才刚刚开始,她就离开我了...永远地...”
提到痛处,医生脸又奇异的扭曲了起来,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哀恸。
“她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开始在十八岁,又结束在十八岁。她走在了最美好的年华,可我从十八岁那年开始到现在二十八岁,我一直活在痛苦之中。十年来,我总是梦到她,梦里面她会对我哭,对我笑,还会拉着我的手说要和我在一起,和我结婚...可是梦醒来后,她就这样安详的躺再那里,一动不动。”
“我痛苦极了,我好想她,我希望她能活过来。所以我十年来一直做着能让她醒来的实验。只要有长相相似,身材相似的女孩,这样实验成功的几率会很大。我试图夺走那些年轻女孩的记忆移植在我爱的女人脑中,用那些女孩的血液去永驻我爱的女人的容颜和肌肤。”
“虽然后者成功了,但是前者从未成功过。直到...我遇见了你,桑小姐。”
说到这,他的视线从容器那里移到桑雅近乎绝望的脸上,不可至微的露出一丝笑,笑的太过惨淡。
“世界上真的有长相相似的人啊,我这样想着,我甚至想着,桑小姐你是不是声声的转世呢?和我相遇是不是上天对我十多年的坚持感动了呢?”
他口中的“声声”就是容器里的女孩吧,桑雅觉得这个医生已经近乎痴狂了。
4
冷汗湿粘在后背,桑雅毫无反抗能力,只能看着他捣鼓着各种奇怪的试剂放在一个容器里,用很粗的针管一吸见底,后怕顿时油然而生。
她可能真的要死了,抱着一丝希望试图唤醒眼前医生的良知,这是她能活下去最大的筹码了。
“简医生,你杀死了那么多女孩,你的声声如果知道你手上沾满了那么多血,她不会感到害怕,伤心吗?”
医生切齿道:“你闭嘴。声声说过,她不想死。她说过,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我要让她醒过来。”
“我做什么她都会支持我的。她是最听我话的。”
“人死不能复生,谁都有求生欲。你不能因为一个死去的人就去残害其他人的性命。她们与你无冤无仇...”
“而且,这个世上有许多长相相似的人,你不要硬扯到因果上面,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世道轮回?”
“你再发出声音,我就割下的你的舌头。”
桑雅从这里看过去,医生的脸和脑海电影里的野兽发狂狰狞的面孔不相而和。
5
“桑小姐今天有点不太一样啊,平时上班打卡时间都要提前五分钟的,今天居然准时了。”
桑雅笑了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以前不就是准时打卡吗?什么时候变成提前打卡了,她可没有这个习惯。
那件事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星期了。她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简医生进了监狱,那个男孩似乎接受了白化病治疗,他口中的声声去了火化场,连那座疗养院都已经拆了,她如愿以得升了职位,涨了工资还有福利,别提多美了。
但是桑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关于那之后的事情她是再也想不起来了。待到周末的时候她想要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翻出通讯录大脑一片空白。
上面的人她认识吗?除了社长,对其他人好像没什么印象。微信弹出了一个对话框,上面问她,跟以前一样,咖啡加糖是吗?
桑雅记得她不喜欢甜食啊,手指敲击屏幕正要打出不加糖的时候,她愣住了。
突然想到什么,她机械地拉开衣柜,里面是清一色的白色连衣裙,镜子里的她发如墨,卷发整齐地在肩后披散着,耳朵上的黑色耳钉在光线下晕出白光。
桑雅又试着笑了笑,嘴角弧度刚刚好,就像...就像...容器里的面容祥和又精致的女孩。
手机掉落在地上,只听屏幕裂开的闷声,她害怕的抱住头不知所措。
她是怎么了呢?鬼附身还是什么?她明明就是桑雅啊,为什么总感觉自己再也不像自己了?
桑雅抓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想要想起来那之后的一切,却只是空白,还是空白。
6
“人已经失踪了一周吗?警官熄了火,山里鸟群终于不再受这刺耳警笛声的折磨,又叽喳了起来。
“我只是让她去报道些事情,她再也没有回过我的电话,只是偶尔回消息告诉我,她要住上一段时间。我心里有点担心,怕出什么事情。”报社的社长擦擦额角的汗。即便心里有不详的预感,却还是急着要撇清关系。
疗养院很安静,似乎没有什么人烟,让人有点不安,警官点燃了一支烟。
“那个人,在这儿敲敲打打干嘛呢?”
背对着他们的男人回过头,擦着额头不存在的汗,笑的温和,“我是这儿的医生,姓简。种的菜被石头压住了,想砸开它。”
“这样啊,你知道前些天是不是来了一个女孩,叫...桑雅来着。”
医生从坑里爬了上来,拍落身上的尘土,慢慢道:“的确来过,可是她精神不太正常。”
顿了顿,又道:“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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