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先生的事情,在我们这谁都听过,他是一个勤勤恳恳还债的人。
债先生年龄四十有六,外地人,我们都说他是一个精明不过的人,但他还是染上了赌。
不是说什么狗屁赌,而是十岁那年的一场暴雨中,家里的房子垮了,新房子虽然很快盖好了,但是二十六岁那年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二十七岁时着急结婚又欠了一屁股债,当年生娃摆酒席债上加债,新账老账加起来有一千块,一九八二年两口子撇下刚满周岁的两个儿子...债先生说。
讲实话,我真的不太信,年仅十二岁的我以为他是一个勤勤恳恳编故事的人,但作为村里的唯一华为荣耀手机拥有者,我查到一丝蛛丝马迹,想冷静地立即上报给村委会,我又像那个多爱声张闲事的最佳日本鬼子,把消息四处宣扬,他就是大石——那个纪录片最后的棒棒的主人公——那个扛起家的男人——我们村的主角英雄大石。
哦哦哦,那个人就是大石,本来她也不知道大石是谁,但仿佛她原先就听过大石的名字,想把功劳抢在她手里,姑姨四处叫唤。村里人都爱使这套,把别人不知道的炫耀给别人看,似乎自己知道了一样,我有些不耐烦拨打了7318——那是我们村的荣誉委员会——由村长的儿子大傻担任。
这我可跟你啰嗦几句,功劳可归我一半,要是有记者采访咱村的话。我看着姑姨抿着嘴干着急,更得意地和大傻讨论着,要不我们拨些款给大石,让记者拍摄咱村大石还债日记,不多,就五十万。大傻喷了一啐口水,噎着了,五十万,咱村牛二考了全班第一才两百。
你咋跟牛二比了?牛二就那成绩,全班十多个人,考了鸡屎分,得了清华北大么?我有些不满,但牛二比我还要不满,你是不是我爹抢了你爹村长位,你来报复咱家?
“你咋不讲理捏?我家月薪好几千,跟你破村长有啥比?还不是靠国家发的工资度日如年。”
“你说话可真臭,就因为你爹是村首富,捡了一台破华为手机,把你给嘚瑟的。我爹可是正经大学毕业,当了个正经官。”
“算了,俺不想跟你这么正经说话,政府出二十万,就是村里出二十万,我爹出个三十万,你同意不?”
村里人买东西喜欢讨价还价,只要减到二分之一以下,就没人会再说话,生怕卖家反悔。我深谙其道,大傻就像巴甫洛夫的那条狗一样兴奋。
“好,就这么决定,我告诉爹去拨款,你可不准反悔”“好,我不反悔。”
村里拨款完的那天热热闹闹,各路豪杰齐聚,其中村长、村支书、村党员坐在酒席的正中央“今天我们有请大石,那个勤勤恳恳养家的男人,那个无比自豪的壮丁,那个热爱家园的农民...”
什么狗屁不通,只有乡村一级的教师才爱乱用,无比自豪,热爱家园,我觉得好笑,毕竟我是县里咕咚中学的学生,说句题外话,咕咚中学也除了今天我以咕咚自豪,明天咕咚以我骄傲的废话,没啥好说的,这像是临死前的猪在嗷叫,我是你多么骄傲的猪啊!
接着,村长拿起玻璃杯,与大石碰杯,一脸淫笑地说“大石将给我们带来新的辉煌。”没错,就是这货,抢了我爹的村长位,我暗自较劲。
各界名流也来了,我爹却没来,我心里有些干着急,却没有显出那样,我笑嘻嘻地与裁缝铺的老板娘碰杯,然后再与隔壁村拖拉机小黑碰杯。
“贵公子,最近可好,听说你上了咕咚中学”
“对对,就是那所饿不死的中学”我说话贼带刺可他没听出来,村里人就是这样,你越带刺地说,她就越和你聊,仿佛你只是一个声音哑的不能再哑又慈祥的红外婆。
“在学校好吗?听说你在学校好像与人不和”
“好吧,我承认,如果你与一头狗不和也叫不和,那我也无话可说,那学校可全是野狗”我心里好气,学校的有钱哥们挺多,你看得出老师的为难,到底要在哪个学生多花点心思,才能多赚点白痴的钱。
“呃,好吧,记者什么时候来咱村呢?”
“明天,我去请。”对话终于结束了。
村里人的满心欢喜中,庆席宴也跟着结束了。
第二天,我和债先生再也没有回来了。
这是我和债先生商量好的骗局,没错,我家是收破烂的,那台手机是我爹捡回来的。我爹此时正在古埃及骑着大象,不不,骑着木乃伊吗?好像也不是的,我搞不清。但我唯一弄得清的是——现在和债先生走在美利坚共和国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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