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戈已经被从家里放出来两个月了。正直秋高气爽,天气微凉,街上的行人大多面带喜色,因为终于熬过了酷暑,迎来了一年当中最舒服的时节。但是林戈却高兴不起来,脸色阴沉沉的像要下雨。因为他发现,自打他被关禁闭之后,他在自己原先的圈子里的威信地位似乎都打了很大的折扣。
要说京都这块地方,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大的是在于京都毕竟是整个乾元王朝最最重要的城市,占地也是一等一的广阔。小的是在于,居于京都的人最是将这“三六九等”划分的清清楚楚,在这各等人群之中又划分了大大小小的圈子,在圈子里生活的人也都安在自乐。而林戈恰巧是一拨京都读书人组成的圈子中的一个,平时在这圈子里也有着不小的份量,毕竟他爷爷可是杏林府几位最年老的主事当中的一位,在朝堂上有着不轻的话语权。因此连带着林戈在京都这个一帮子年轻读书人组成的圈子里也是分量颇重,背靠大树好乘凉大概便是如此了。
可是林戈发现,自打他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似乎众人若有若无的开始对他产生疏离感。倒也不是特别明显的冷眼待他,只是相比于以前的那帮人见到林戈便满面笑颜,待他热情的好似自己兄弟一般的往日,如今再见他却最多不过是打声招呼,点点头而已。这么一比较起来,顿时让他觉得自己在这圈子里的地位仿佛是从山巅瞬间落到了半山腰。这种心理上的落差,可实在是让他难受得很。
一开始,林戈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最初他以为是自己在博庸圣会上惹恼云将军之子云翼的问题,可后来他想想,就算是云将军在朝野的势力威名无人可比,但这么一件事情应该也不会在京都这读书人的圈子里掀起这么大的动荡,毕竟在京都,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谁平日里还没些龃龉腌臢的事儿,可还不是各自牢牢抱紧了各自的圈子?更何况博庸圣会远在鲁郡举办,离京都这么远,自己当初出的丑闻在传回京都的路上怕是就被风尘吹散了。
后来林戈以为是自己被爷爷关禁闭一事,使得他在自己这帮年轻的读书人中所树立起来的形象大打折扣了。可想到此处,他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往日里又不是没有发生过,怎么可能会这么大影响。就像在京大将军赵延的孙子,还不是隔上三两日便被家法伺候一顿,禁闭也是时常的事儿,一年里倒有三五个月都是在将军府中祠堂里度过,可他不还是在那帮子将士子孙中独占鳌头的地位。
林戈就闹不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使得他如今好似无人问津的路边野草。也不怨他自怨自艾,换了寻常人,往日里受尽尊崇,一朝突然感到众人疏离,都会失落难当。
这一日,林戈便在失意的心情和不解的愁绪中,独坐酒楼,喝着闷酒。靠窗的位置刚好能够看到街上的人来人往,位置好,饮酒的人心情却不佳。喝着喝着,林戈突然注意到一拨自己的熟人簇拥着某人正向着酒楼而来,其中有几个人平时在自己跟前可是热情的很,就跟现在在那青衣男子跟前那样热情。
不多时,那帮读书人走上楼来。其中一个看见林戈独自一桌自斟自酌,便向其打招呼道:“哟!这不是林兄吗?你什么时候从天涯书院回来的?可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林戈面上不露,内心却是骂道:“装个屁!我都回京都几个月了,谁不知道!”内心虽是骂着这人装模作样,表面上却是拱拱手,也没有邀那人与自己共饮一杯。
那人也不去多理林戈,客套了几句便转身招呼那青衣男子,“当春哪,你来京都也有段时日了,哥哥我也抽不出时间来请你吃顿酒,今个儿你可要放开了喝啊!”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一句一句的话语传入林戈的耳中,“对对,当春,别给他省钱!”,“当春,这酒楼中的绿蚁酒可是最最知名了,一定要好好尝尝!”,“不醉不归啊!不然就是不给哥哥们面子了!”……
林戈应声看去,这才注意到那名青衣男子竟是面嫩的很,也就十几岁的样子,一身青色长衫,头顶束发的嫩柳色绸布,衬得他越发青涩。
林戈搜刮着脑中关于京都各个达官贵人的府上人员,不记得有谁家的子孙叫这么个名字。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听见其中一人说道:“当春啊,这次于主事将你带回京都,你就不会再回老家了吧?”
“对,爷爷说让我在京都多涨涨见识,将来也好参加科考。”于当春一边接过别人递给他的酒一边应到。
“以当春贤弟的风采,再加上于主事的牵线搭桥,当春何必去挤那科考的独木桥,不如直接去那杏林府了。”有人说道。
于当春腼腆地一笑,“可是就算我爷爷是杏林府的主事之一,也不好就随意将入府的名额给我的。入府之事还是要看个人才学的。”
这时其中一人却是笑着说出了让林戈感到不快的一句话,“嗨!入府名额虽然有限,但是也不是那么难得的,这次博庸圣会,本来林主事不是就要安排他的孙儿入府吗?就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才把这名额给了别人……”就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先前跟林戈打过招呼的那人赶忙拿胳膊肘拐了他一下,这时说话的年轻人才醒悟过来林戈还在旁边的桌子,他轻轻拍了自己嘴巴一下,不再多说。
林戈这才听明白,原来这受众人簇拥的青衣少年竟是杏林府于主事的孙子。可是他仔细想了一下,于主事并无亲生孙儿,只有一个早已出嫁的孙女。那么这于当春就应该是于家支脉的人,被于主事带来京都延续于家在朝堂上的势力的。要说这于主事,与林戈的爷爷林主事都是朝堂上的重臣,平日里表面和气,背地里却也是颇多龃龉。往日里于主事因为其儿子也同朝为官,而林戈的父亲却由于早年患病早逝,所以于主事在林主事面前也是显得更硬气。却偏偏到了第三代上,林主事有了嫡系孙儿林戈,而于主事偏偏只有孙女,就这么着,两家子形式又好似颠了个个儿。而如今,林戈被林主事罚禁闭期间,于主事竟趁机将支脉的于当春给带回京都,显然是要大力培养他了。这么一来,在京都年轻的读书人当中,便隐隐地开始产生更亲近于当春反而开始冷落林戈了。毕竟于林两位老主事都快到了退下来的时候,而于家还有于主事的儿子在朝堂上撑着,但林家就没了,林戈又失去了此次进入杏林府的机会,虽说是林主事也培养了好多下属文员之类的,可是人走茶凉的事谁又不懂,更何况在培养自己势力集团这件事上于家也不弱于林家。这么一来,林戈在这帮读书人圈子中的份量自然是大打折扣了。
这时林戈也已经分析明白了形势,知道了为何连日来自己所感到不对劲的原因。林戈轻啐一口,“这帮子拜高踩低的东西!”
……
酒过数旬,林戈的醉意渐渐上来,心里也就越来越难受。看着隔壁桌上于当春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林戈想起自个儿原先的日子也是这么被恭维着的,也是这么的被他们给托到天上去,可如今林戈却是感到仿佛心情跌到了谷底。
趁着酒劲上头,林戈拿着酒杯酒壶走向于当春一拨人所在的酒桌。
咔哒一声,林戈将酒杯磕在桌上,口齿不清地说着:“来!让我敬一杯于贤弟!欢迎来到京都这个花花世界!”
于当春面色稍显局促,问同桌的人道:“这位是?”
其中一人赶忙解释道:“这是在天涯学院读书的林戈,是林主事的孙儿。”
林戈哈哈大笑,“当春兄弟原先不在京都,自然不知道我这么一号小人物!如今你都来京都了,我们自然应当好好亲近亲近!来来来,干了兄弟这杯酒!”说着林戈将酒壶一倾,满满的倒了一杯酒,将酒杯拄在于当春面前,其中漫溢出的酒水洒了于当春衣服上一些。
于当春快速站起身来将衣服上的酒水给扑打干净,笑着想要接过林戈手中的酒杯。
林戈却是手腕往回一收,说到:“当春贤弟可别急着喝酒,也先做首行酒令,好让哥哥看看你的才学究竟能不能进杏林府可好?虽说你不过是于家支脉的子孙,可也不好堕了于主事的名声!”
众人听林戈的语气不太好,也看出林戈他明显在趁着酒劲找于当春的麻烦,便纷纷想着缓解气氛。但林戈却始终端着酒杯,另一只手还扯着于当春的袖子就是不让他坐下,非让他行个酒令不可。这时桌边其中一人站起身来说道:“林戈,你这就没意思了啊!大家伙喝的高高兴兴的,你来敬酒就敬酒吧,何必搞得气氛这么尴尬啊?”
林戈一看,这站起来的人正是平日里最会拍自己马屁的家伙,顿时火冒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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