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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伴着月色,柳青青竖抱琵琶,她左手按弦,右手弹拨,歌声婉转又清凉。七夕已过,月光如水,照亮她瘦削的脸庞。她微仰起头,凝视那轮圆月,目光如注,心如止水。
月下独奏的柳青青五年前,她从观音镇的家中逃离出来时的仓皇与恐惧仍在心头缠绕不清。此刻,在这远离家乡的一方小院里,她早已学会了适应新的生活。被迫入青楼,卖艺不卖身,迎合陪笑,直到姿色不在,技艺遭人嫌弃。这也许就是今后的一生吧。
柳青青的母亲在她六岁时便早早离世,父亲不久便续弦再娶,后母碍于父亲对柳青青的珍爱,明里对她照顾有加,暗地里总是不给她好脸色,把她当使唤丫头对待。柳青青在孤独中长大,孤独让她养成了学习的习惯。柳家是做布匹生意的,父亲虽是商人,但很开明,支持女儿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长到十二三岁时,柳青青已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胚子,远望如晓风杨柳,近看似出水芙蓉。更令人惊叹的是,尽管她从来就没有从师求学,却通过自学,写得一手好字,写诗作文也算是上成,还弹得一手好琴。
提亲的络绎不绝,有富家子弟,也有一般人家,但柳父早已给女儿相中了一个人,对方是他的故交黄世宗的小儿子黄子仁。黄家是做药材生意,在镇上开了一家药店,不算富贵,但也够得上殷实之家,这样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将来青青嫁过去不至于吃亏,更重要的一点,黄子仁长得一表人才,心地善良,读书也勤奋。柳父不是嫌贫爱富的主,他心里想的是女儿的幸福。
柳青青与黄子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个孩子渐渐长大,柳家与黄家一商量,决定给两个孩子完婚,待黄子仁成家后好进京去赶考。
柳青青依然记得爹爹那晚跟自己的谈话。
“青青,你现在大了,你娘过世得早,这婚姻大事也只好爹来为你操持。爹和黄家商量过,意欲尽快让你和子仁成婚,你意下如何?”柳父问柳小小。
“女儿听从爹爹安排,”柳青青心里喜滋滋的,她爱慕子仁,子仁也喜欢她。从小到大,子仁对她呵护有加,只要他有的好东西,都会偷偷分给她,她早就想过了,这辈子非子仁不嫁。
“那好,我明天就去跟你黄世伯商量,让他们找媒人提亲,挑好日子让你们完婚。”柳父听了青青的话,便把接下来的打算告诉了青青。
谁都没有想到,一场灾难即将到来,不仅关系到柳家和黄家,也牵涉到这观音镇的几百号人家。
一名自号“五峰船主”的海盗王正对着这个沿海小镇虎视眈眈。正值三月,这伙强盗率兵夜袭观音镇,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他们见人杀人,见财抢财,柳父当场被杀,柳青青在破柴房里躲过一劫,在奶娘的帮助下,两人于慌乱中连夜仓皇逃亡。
春天的夜晚,寒风料峭,柳青青跟着奶娘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心里悲伤却不敢大哭,只能默默地流泪。想着昨晚爹爹还在商议着她的婚事,这一会儿工夫,爹爹人都不在了,现在她就是一无所有的孤儿了,黄子仁呢?他还好吗?她不由得就想起了他。
“青青,别哭了,眼下我们要赶紧逃出去,我老家在杭州,我领你过去躲一躲。”奶娘牵着青青的手,安慰着她。两人匆匆逃出来,除了身上的衣裳,一无所有。
三天后,她们一路乞讨,终于到了奶娘的老家。老家除了一间破房子,什么也没有,奶娘的男人去世时,儿子才刚出生不久,被婆家强抢过继给了大房,奶娘失去了男人和孩了,便去了柳家成了柳青青的奶娘,一直到如今。
在柳青青心里,奶娘比亲娘还亲,这么些年,她快要忘记娘亲的样子了,那时她才六岁,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而奶娘一直陪在她身边,比亲娘更亲。
“奶娘,这屋子没法住人,我们怎么办?”柳青青看着没了屋顶的破房子,焦虑地问奶娘。
“不怕,我知道旁边有个土地庙,我们先去那里过一夜,明天我去孩子他大伯家看看,看能不能收留我们。”奶娘望着连夜奔波后瘦弱又憔悴的青青,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这孩子从小是她一手带大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真难为她了。
第二天天刚亮,奶娘便带着青青前往男人的哥哥家。对夫家大哥会不会接纳她们,她其实也不知道,走投无路了,不行去看看自己的儿子也好。
奶娘没想到的是,她的儿子已经早夭了,她听了也没有感到伤心,那个儿子,早就不是她的儿子了。夫家哥没给她好脸色,倒是嫂子还愿意留她们下来。
“弟媳,孩子虽然不在了,但我们好歹还是亲戚,你现在也没地方去,还带着个小丫头,挺可怜的,先在我家住下来吧。”她大嫂居然能这样对待她,让她内心充满感激。
她和青青几天都没吃餐饱饭没睡一晚好觉了。吃过饭洗洗她们就休息了,她们不知道,隔壁房间一场密谋才刚开始。
“家里很富裕吗,你还把这两人留下来,不要饭吃。”男人正在埋怨女人。
“你这个傻子,你以为我那么好心,白给她们饭吃。”女人低低地责备了一句。
“那是为什么?她们又没钱给你。”男人说了一句。
“你没发现,那个孩子长得特别俊俏,别看她现在落魄了,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看起来知书答礼,还狠有几分姿色。”女人开心地说着,语气中有些得意的神色。
“你想给她找个人家,换些彩礼?”男人疑惑地问道。
“差不多吧,没那么麻烦,直接卖到青楼去,这么清纯又漂亮的小丫头值钱,嘿嘿!”女人边说边笑出声来,仿佛捡到宝贝了。
很多事,柳青青不想再去回忆,满满都是悲伤,她们的投奔不仅没有得到依靠,结果是奶娘的命都丢了,自己也到了青楼。
在青楼的日子,她守住最后一线希望,卖艺不卖身,否则就死给老板娘看,到时候让她人财两失。她的心在爹爹给她说婚事前就给了黄子仁,只要她活着一天,她就是他的。
长相娇美,才情四溢,她在青楼里也算是头牌一枚,既有老板娘的倚重,也有客人的青睐,总算是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
唯一的遗憾,没有黄子仁的半点消息。
病中的柳青青那天月下独奏后,柳青青受了些风寒,和着白天受的暑热,一时病倒,卧床不起。
老板娘请来了郎中为她看诊,郎中说是风热两感,凶多吉少。
见此情景,老板娘心中十分不忍,对着柳青青道:“你还这么年轻,又受人喜欢,为何这般苦命,降此重疾!"
柳青青道:“这都是命,我能受人尊重,获得喜欢,已是幸事,有我这般少年美色的人多了。容颜易老,在青春尚存之际谢于尘世,亦不失为一种福分,不值得悲伤。”
没过几日,柳青青的病情愈发严重,临死之前,她剪下一缕青丝,交给老板娘,“我的银钱赚得不多,我死后全部留给你,唯一的请求,便是请你将我的青丝和我这块玉佩一起保管好,将来若有叫黄子仁的人来找我,便交予给他。”说毕便奄然而逝。
老板娘回起这几年的相处,念及她的好,也痛哭了一场,将柳青青收殓后停于中堂。就在出殡的前一天,只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下来一个公差装扮的男人,问道:“这里可有位柳青青姑娘?我们黄相公要立刻见她。”
老板娘一听大哭起来,“你说的可是黄子仁相公?青青呀,你的命怎么这样苦呀,你刚去,人家就找来了。”
来人也是吃了一惊,问道,“柳青青姑娘不到二十,怎么就去世了呢?”
老板娘说:“感染风寒,昨日离世。”
说完把柳青青交给她的东西拿出来给她,那公差听罢,便飞身上马而去。没过多久,就带着一身白衣白帽的男子重新出现在灵柩前。
这个男子便是与柳青青两小无猜的黄子仁。当年海盗把观音镇洗劫一空,黄家的全部家产一夜之间全没了,幸运的是,一家人的命算是保住了。他们一家连夜也是逃往湖北老家,待家中稍有起色,他便开始求功名。这些年一直在打听柳青青的下落,但苦于没有头绪,一直是杳无音讯,说着说着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原来,这年他刚得了功名,被派往杭州任刺史,听闻有个叫柳青青的奇女子,身在青楼,却不卖身。于是,赶紧差人前来打听,一看究竟。不曾想真是自己要找的柳青青,那块玉佩就是他送给她的定情物。
众人听罢,不免唏嘘不已。
月下琴声留余音,斯人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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