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第一章名为“人生及美术之概观”,这一整章都与《红楼梦》没有太直接的关系,而是“述人生与美术之概观”,这里的“美术”并不是平常所说的雕塑与绘画,而是泛指艺术。
文章一开篇分别引用了老子与庄子的名言——“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和“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王国维说忧患与劳苦与我们的人生相伴相生,我们都有生活之欲,却不想承受其忧患与劳苦。
人的求生欲望如此之强烈,为生存而付出的努力是如此之大,但活着真就那么值得追求么?或者说生活当中真有值得我们为这如此付出的东西么?我们的种种忧患劳苦真能得到公平合理的回报吗?看来我们实在应该仔细思考一下:生活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苏缨 解读
生活的本质是什么?
佛教给出的答案是“苦”,两千六百年乔达摩·悉达多王子便看到人世间生苦、老苦、病苦、死苦,于是便想从这普世的、轮回的、无处不在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而解脱又何尝不苦?
而印度诗剧《沙恭达罗》中的豆扇陀国王,他具备着所有优秀品质,他拥有一切荣耀、权势与爱情,在这完美的人生里,神还打算再满足他的要求与愿望,他还会再祈求些什么呢?
他的愿望是:“让所有国王都努力谋求他的人民的幸福……愿永生全能的英武的湿婆免除他下一世的痛苦,不要让他投生在这终将毁灭的、罪与罚的人世间。”
豆扇陀国王的人生光明而辉煌,但这光明而辉煌的人生,在这完美而骄傲的时刻,他并不留恋,无意重复,拒绝再来。
——苏缨 解读
从现代生物学的角度看,生活的本质就是基因的自我复制。
《好了歌》中唱道:“世人只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痴心父母”属于基因自我复制的顽强天性,而“孝顺子孙”却无关天性,仅仅取决于风俗与情感,前者是自然的,后者是人为的,前者是天性的,后者是道德的。
叔本华说:“在繁殖以后,大自然所求于个体的已达到了它的目的,对于个体的死亡就完全不关心了。”
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真理,但人类在生存之欲的驱使下,会编造出各种各样的“意义”来进行自我催眠。
王国维仍然在哲学的框架之内勇敢地思考着这个沮丧的问题,事情真让叔本华说对了,生活的本质不是爱,不是奉献,不是神恩,而仅仅是欲望。
——苏缨 解读
这是《红楼梦评论》第一章第一节所探讨的内容,王国维的悲观主义哲学为之后的文艺评论奠定了底色。
“欲望”贯穿了整部论著,从欲望所带来的痛苦中寻求解脱则是他的终极追求,这是读懂整部论著的关键所在。
于我个人而言,王国维与很多纯粹的知识分子一样,他的理论干净、完美却脆弱,他是个彻骨的悲观主义者,他从来不曾快乐,他的思想干净得容不下一丝杂质,而唯有懂得“和稀泥”的人才会更快乐些。
每每与这样的灵魂对话我都自惭形秽,我为了更好地生存而趋利避害选择于我有益的思想武器,有些甚至是以灵魂交换为代价的。
所以我永远也成不了艺术家,只能当个普普通通的平常人,在柴米油盐的缝隙里仰望这些高贵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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