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智齿发炎,疼痛难忍,令我想起一些有关疼痛的往事。
我一向对疼痛迟钝,忍耐力极强。比如小时候,起了口腔溃疡,我就花两毛钱去药店买一瓶冰硼散,直接倒在伤口上,瞬间伤口处一阵凶猛的疼,那滋味。。。不亚于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再加一杯酒。
我没钱去看医生抓药,慢慢等着伤口消炎,也不懂得补充某种维生素,冰硼散便宜又是直敷的,简单粗暴,对我来说很实用。我也习惯了冰硼散倒在溃疡处灼烧的痛感。
结果高一的时候,我们班一个女生起了口腔溃疡,我自告奋勇,拿着我的冰硼散要给她上药。结果,当药粉碰到她伤口那一瞬间,她就疼哭了,我惊得不知所措,尴尬地站在一旁。我纳闷:有这么疼吗?
现在想来,不是人家的孩子矫情,是你太皮实了。
有一次,9岁的我一个人在家,切菜的时候手一划,菜刀戳到了左手上,小拇指开了一个口子,不怎么疼,只是血大滴大滴地顺着手往下流,起初我没在意,抓了一把面粉糊上伤口,几秒钟就被血浸透了,再抓一把面,又是这样……抓了四五把面都止不住血,我才开始慌了。
我用右手紧紧抓着受伤的手指,跑出奶奶家的院子,外面却没有一个人。恐惧向我袭来,我开始哭泣,边哭边往地里跑,希望能找到我家大人。也真是傻。不过幸亏,手指自己止住血了。大概是一只小拇指也没多少血管吧。
整个小学,我很瘦,小学毕业的时候才60斤,但是身体一直不错,就十岁的时候因为头痛输过一次液。
十岁那年暑假,睡了一夜地板后,第二天我就开始头痛,痛到走路、说话都是痛的。
最后痛的实在受不了了,才去珍珠街看病,输完液一个人慢慢往回挪。
我记得去的时候还是我妈带我去的,但是因为妹妹年幼,我让我妈先回去,我输完液会自己回去,我妈就回去了。
珠吉街离我姥姥家有二三里路,我走的是小路,要过一条河,翻一道岗。
走着走着,我感到越来越难受,头晕、恶心、想吐。
在我还没走到岗上的时候,我终于没忍住,弯着腰吐了个天昏地暗。
头痛欲裂,胃里又翻江倒海,真的是:太难受了。
那时是八月份,秋庄稼还没长起来,地里稀稀拉拉一些包谷苗,天地广阔,日头很大,一个瘦弱的十岁小女孩,边哭边吐。
那种绝望,肯定很深。
神奇的是,我第二天就好了,头上仿佛卸去了千斤重量,轻飘飘地,重获健康。
还有一次,我带着我弟弟(带没带他我居然都忘了),行吧,应该是没带,否则就太可怜了,我弟弟那么小,当时才三岁。
因为我是在骑车途中晕倒的,还是正在下坡路上。
正是麦收时节,大地都冒着蒸汽,我从姥姥家骑车回奶奶家,当天下午还要赶回学校上课。
许是我太心急,许是我太热,反正我两眼一黑,突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是怎么知道我晕倒的呢?
疼,醒来后,发现自己脸朝下,趴在地上,自行车砸在我的身上,膝盖、胳膊传来的阵阵疼痛,让我渐渐恢复了意识。
我快速爬起来,推着车子就往前走,没再骑车,估计是腿疼,已经施展不开了。
没有理由还趴着,路上没人,荒郊野外,趴着也没人扶,当然自己麻溜爬起来。
我是在一个村子北侧的马路摔倒的,等我穿过这个村子,走到村子南边的时候,我的嘴里开始汩汩往外冒咸水,我,又想吐了。
我只觉得周围田地里的麦浪都在飞旋,天地在转,我慢慢蹲下身去,试图和缓一下身体里某些器官的抗议。
在我还没吐出来的时候,这时走过来一个老妇人,她手里拿着水壶,还有一个笼布兜着的饭盒,看样子应该是去给地里干活的人送饭的。
她看到我这模样,赶紧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有气无力地说:不知道,想吐……
她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扒开我肩膀上的衣服,开始掐我,一边掐一边叹气:“咦……这咋成这样了?天热的了吧?是不是中暑了?”
不知道这是什么土办法,但是我知道她是在救我。
在她的抢救下,我眼前的世界逐渐明晰,嘴里的口水居然慢慢也止住了。
真的太灵验!
代价就是我的两个肩头成了黑紫色。
我至今仍忘不了老奶奶眼里满满的怜悯。
她的模样就是万千河南奶奶、姥姥中的一个,短头发,眯缝眼,戴着金耳环。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是谁,就记得那个村子,叫李村。
如今已经十几年过去了,老奶奶得有七十多了,这是我的恩人。
上初中以后,我不再挑食,什么都吃,但是身体却一直不好。也难怪不好,即使我什么都吃,也会吃不饱,吃不到有营养的东西。
初一的时候,我经常小烧、头晕、心悸,最严重的时候,走路都是飘的。也没人带我看病,自己又舍不得花钱,经常找看大门的大爷给我开个药单,我去中药铺抓药,他给我开的,都是极便宜的药材,一副才七八块钱。他给我开药方,是不收我钱的。
碰上我发烧的时候,拿着几个钢镚,找他给我打退烧针。
后来又因为鼻炎,神经衰弱,其实这都不是什么大毛病,那时候六十多人班里至少有十几个人有鼻炎,不少人都治好了。
但是问题就在于,我一怕花钱,二怕给我父母添麻烦,三我祖父母对我不管不问。
别说你的喜怒哀乐了,你的健康,都是无人知晓的状态。所有的一切都靠走自己消化。
那时候我成天在日记本上写一些励志的话,我现在还记得几句: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苦难会让我更强大……
……
那段时间,我晚上失眠,彻夜睡不着,一到白天上课就昏昏欲睡,原本入学的时候是全校前三名,结果因为上课打瞌睡甚至被老师砸粉笔,很丢人,我在太阳穴涂清凉油用指甲把自己手臂抠得都是指甲印,用尽各种办法与瞌睡虫作斗争,但是都不行。
尽管我没有睡着,但是老师课上讲了什么,我也都没有听到。
反正整个初一都很痛苦。
我们本是寄宿学校,严格管理学生出入学校,但是我一周可以回去三四次。一是老师知道我是因为身体不好,批假很痛快,还有就是,看大门的爷爷不用我出示假条就会放行我。
下午放学后匆匆蹬着我那辆浅绿色的“红旗”自行车回爷爷家,闷热的夏夜,我在蚊子的围攻下,用两个砖头支起来的铁锅煎药,第二天一大早再急急忙忙赶回。
说到煎药,好像我很厉害,其实我到现在也不会煎药,我只是烧火、烧火,看到水的颜色变黑了,就以为药煎好了。
对于这个看大门的爷爷,我一直很感激,我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最后一次见到他,大概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在街上,一个老头开着三轮摩托,车上带着两三个孩子,我一眼认出来是他,头发白了,人老了,但是还是胖乎乎的,还是那样一双正直的眼睛。
我急忙叫他:“哎,还记得我是谁吗?我是锦榕呀!”
他见有人叫他,赶忙笑着回应。
但是车子瞬间就驶过去了。
我猜他没认出来我是谁。
看他车上载着的几个小孩子,我猜,他也沦落成了一个留守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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