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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母女之间没有秘密 - 第68天
今天又是回院治疗的日子，依旧是下雨，熟悉的地方，看起来比往常要冷清些，尽管这样，病房还是住满了。
“前面还有5个人在排队，你们先回去等电话吧。”护士如是说到，我感觉到我和妈妈都松了口气。
就像学生时代，匆匆赶到教室，却接到通知说今天停电，上不了晚自习。上班的时候，刚到公司，却发现网络崩溃了，公司宣布放假一天。
嘴上抱怨着，心里却有着暂时逃脱的小侥幸。
我和妈妈就仿佛害怕学校的乖学生，虽然无比厌倦，可还是一次次认真遵守着医生的指示，每次按时返院，一天也不敢错过，偶尔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就像逃脱了一场大考，恨不得马上飞奔着，离开医院。
我们匆匆完成了今天的医院一日游，又回了家，下雨天总是能迅速熄灭你任何好心情。
妈妈前三次住院，似乎都没少下雨，寒冷和潮湿让本来就痛苦的住院时光更加漫长。原来计划着每天要陪她下楼透口气，最后都只能演变成躺着干聊天。
自从长大以后，我就很久很久没有和我妈妈聊过我的事情了，啊？你问我长大是从多少岁开始的？我也忘记了，大概是从我不再和妈妈撒娇开始吧。
并不是刻意隐瞒，只是后来我们鲜少有机会面对面聊聊各自的事情，就这样，我不知不觉有了很多自己的小秘密。
我们家的孩子向来乐于和父母分享，我的侄女就老爱缠着我哥，汇报每天的学习生活，竹筒倒豆子般，叨叨个不停，想要的无非是父母的关注，因为一旦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事情，我哥一定会停下来，开始给她讲道理，对了，我们家的父母们，似乎都擅长讲道理。
记得我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我会分享我的秘密给妈妈，喜欢哪个小朋友，讨厌哪个小朋友，又被哪个小朋友欺负了，哪个小朋友又被他妈修理了，事无巨细，统统汇报给我妈。
不过，即使这样，像很多父母一样，她也偷看过我的日记和信件，甚至在一次聊天中说漏了嘴，那时，我却不曾生气，因为坦荡荡，我早说过，我不曾刻意隐瞒过她什么，我的日记和信件里的东西都是随时可以拿出来和她聊的，很多时候，我不说，只是缺乏一个契机。
后来，我去了外地工作，我们母女俩对话的机会更少了，我忙着适应新工作，新生活，努力完成一个社会人的蜕变，她忙着照顾我爸，照顾我哥家的混世魔王们，我们有时候甚至一周都不会打一次电话。
我是个在维护人际关系上非常懒惰的人，懒得打电话，懒得聊天，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连朋友圈都懒得看一眼，尽管，一些人在我心里其实有着很高的地位，就像我曾经写信给我一个好友时说的：“不常见面，不多想念，但再见面时，依旧如故。”
我因为这样的方式丢失过很多好友，偶尔也会遗憾，好在还是有那么些人，了解包容我的臭脾气，还在我身边，成为我最珍贵的存在。
我也是用这样的方式和我妈妈相处的，不同于很多孩子的日汇报，周汇报，月汇报，我的电话总是很少，聊的也不会太久，慢慢地，我的秘密越积越多，但是，心中却很明白，我总是会告诉她的，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谁也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契机。
我实在不觉得医院是个适合谈心的地方，隔壁床高分贝的咳嗽声，隔壁的隔壁床不曾间断的呕吐声，护士时不时打断的尴尬，还有八卦的耳朵们，如同雷达般扫描，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信息。
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我断断续续用了两天的时间，告诉了我妈很多，我之前来不及告诉她的小秘密。
我告诉她我的恋爱，我那个遥远的前男友，我那些被迫的相亲，那些难堪的，委屈的，那些我曾经都想马上告诉她，但是总是没有合适契机的瞬间。我给她讲我工作时结交的好友，一个个翻着照片给她看，给她炫耀我的拿手好菜，给她看我去玩过的地方，我努力把曾经她生命中我缺席的几年都补回去。
我仍记得那时候她听到后的反应，瞪圆了眼睛道：“丫头，没想到，你居然瞒着我这么多。”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没有病痛的她，中气十足，神采奕奕。
相对于我的坦白，妈妈的过去，我知之甚少。
高中的时候我就听同班女生得意洋洋告诉我，她妈妈年轻的时候有多少人追求，还教她如何应付追求者，说实在的，我是有点羡慕她的。
大概是医院的日子太无聊了，天天合计着还想从我嘴里挖点秘密的妈妈，终于开口开始讲自己的故事了。
我妈妈和我爸爸也算是通过那个时代的相亲认识的，后来他们就一直通过书信联系，我现在手里还保存着他们年轻时候的书信，妈妈的字飘逸潇洒，很是大气。
他们就这么书信来来往往，然后我妈妈就跟着我爸爸回去见了家人，很无聊吧，当初我听到时，也觉得无聊，怎么也得一波三折，折腾个鸡飞狗跳，最后历尽千辛才在一起的吧。
可是那个时代的爱情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放到现在这个年代，我们甚至都不觉得那是爱情，可就是这样我们不认同的爱情，支撑着他们这么多年不离不弃走过来，在我父亲生病住院，丧失工作能力，最后甚至丧失大部分生活能力的时候，我的妈妈也从来不曾放手过。
我记得一年冬天，大雪冻住了我家门口的路，我固执的爸爸非要出去散步，于是我妈妈用铲子从我家门口到小区门口生生铲出一条路，这条路，你要说不是用爱铺成的，我是不信的。
他们俩年轻的日子一直很苦，也很艰辛，有的故事说出来，我甚至觉得像戏剧一样，充满着荒谬和不可思议。
妈妈在生完我哥后不满10天，就要去乡下的夫家探亲，那时候大雪封路，狭窄的田垄全被冻住，他们便雇了辆土轿子抬着妈妈过去，结果轿子不稳，妈妈从面上摔下来，鲜血染红了一地的雪，但她只来得及顾着怀里刚刚出生几日的孩子。后来孩子还是染了风寒，乡下只得用了土办法来治，妈妈看着那个满身伤痕的孩子时，初为人母的心碎了一地。
这个故事我并不想说得太仔细，但是当时的我，哪怕只是听，也心痛，何况她呢？
他们那时候经济条件不好，还得补贴两方家庭，又有年幼的孩子，能做的，就只是勒紧裤腰带，每次买肉只敢买二两，专门给我哥补身子。我哥到现在，最爱的菜还是黄瓜炒肉，大概和童年那份记忆中的味道不无关系。
后来他们又有了我，条件也刚刚开始好转，我爸爸又生了一场怪病，病情来势汹汹，去的也莫名其妙，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知道那时候把我妈折腾的够呛，每天白天跑医院，晚上值晚班，不休不眠。
从那时候开始，我妈妈怕上了医院。
听过她的故事之后，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不和我说她的过去了，她的生活大部分是辛苦的，说起来难免会让人觉得她总是在抱怨，她也并不想沉溺在过去的艰辛中，她远比我知道的要坚强。
曾经有朋友评价她说她是蒲苇般的人，极其柔软，极其坚韧，不需要太多言语来描述，外柔内刚大概就是说得像她这般的人。
2018-03-25 下午4点35分，接到护士的电话下午有床位明天可以办理住院了，偷来的时光，总不会太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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