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毕业前某个日子,林小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与敏儿俩人身裹旅服,手挽手走在漠漠无垠黄沙里。恣肆的风身边掠过,呼哧呼哧扬起黄沙阵阵。虽然快黄昏了,天气仍旧窘迫地酷热着。林小山喉咙干渴得厉害,眼睛也干涩得难受。他随手抹抹脸,眨巴眨巴眼晴再睁开来,啊呀不得了,前面不远处居然出现一个偌大湖泊,旁边还有盆景似的怪树几株。
敏儿,你看你看,那边有湖水耶,还有怪树!
是么!顺着林小山所指方向,敏儿果然看到了!
他俩撒开腿往前飞奔,眼看好景就在眼前,诡异的是跑了近百米,却依然未能抵达。林小山有点懵,闭上眼再睁开,眼前一幕把他吓得呆若木鸡:
无垠的沙漠霎间被夕阳染红,呈现血色一幕,仿佛一头愤怒的猛兽,狰狞着张开血盆大口,要把整个猎物撕扯吞噬。
湖泊呢?没了;水呢,没了;树呢?也随之消失不见。林小山惊悚间忽然感觉拽着敏儿的手空空如也,一看身边慌了,敏儿呢,敏儿去哪了?
抬头四眺视野可及,哪还有敏儿身影?只有那狰狞血色一幕,扑头盖脸裹沙而来!
敏儿,敏儿…歇斯底里一叫,林小山顿时惊醒过来。他随手一抹额头,汗水涔涔而下。
细细忆及昨夜一梦,早起的林小山仍心有余悸。它到底预示什么,还是只像人们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林小山不得而知。他当然不会像大人一样去仔细揣摩,只是潜意识感觉它的可怖,直到现在都还让人心怵。
早读的时候林小山对敏儿背影发呆许久,心里想着该不该将这梦说与她听。敏儿侧头不知与旁边女同学叽咕啥,神经质似地回头见林小山傻傻盯她看,脸一下红了,座位下神不知鬼不觉踹上他一脚。林小山吡牙唉哟一声惹得同学纷纷探头往这瞧。这一瞧让他耳根发热,赶紧嘴唇翕动低头假装背书。
林小山终究还是憋不住,趁下课回家时候与敏儿说了这事。敏儿出神听他说完,咦小山,你说的梦境像电视里播的海市蜃楼。海市蜃楼你懂么,沙漠里特有的一种虚幻景象,很美的。
林小山撇撇嘴,这我是不懂,但更不懂的是为啥敏儿也跟着消失了呢?你不晓得我有多慌,这时想来都还后怕!这不过是个梦么,有我在你怕啥敏儿柔声说。林小山看着远远校道旁一棵老椰子树,果实少得可怜,那梳形扁长叶子在半空傻了似的一动不动,他回头问敏儿:
敏儿敏儿,要是考取镇中学,咱俩不同一个班可咋办?
这个…敏儿怔了怔,这问题她倒没想过。
网图侵删既然毕业已临近,留言纪念是必须。林小山与许多同学相互回言祝福,并一一送出背后写好名字的一寸黑白照,这中间自然有敏儿的份。
古人说心有灵犀没错的,林小山与敏儿同时互送的相片,背后不约而同只留下一个单名‘’山"与‘’敏"。四目对视间,俩人会心而笑。
那天照完班级留念照后,林小山突然间冒出很想与敏儿合影的想法。
敏儿,敏儿…
怎么啦?
清澈得可见底的一双眼睛里,倒映出林小山的影子。
我想问下你,周末咱俩去照像馆合个影可以么?
可以啊!
敏儿不假思索答应了。
镇照像馆位于镇中学后门外,一间约三十平米的老式瓦房里。负责照像的是一位面容慈善的老头,满头白发身材魁梧。林小山与敏儿过去的时候,这老头蹲在门口吧嗒吧嗒巴着水烟筒。烟雾萦绕中林小山听得他满足着嘟哝一句:
嗯,就是这个味,过瘾!
林小山之前来过这,所以认得他。这老头的照像馆最早时候没在这里,而是在老供销社二楼那间与教室一般大的白灰墙房子里。记忆最深的是房子的二楼顶层,全镇人都知道自内墙边焊接好的层层钢筋扶手攀爬,钻出天窗,可以看到离镇三公里的尖界海波涛翻腾的海面。林小山也曾与玩伴上去过,也许因为身高够不着的原因,他没见到那壮阔海面,倒听得见汹涌澎湃的轰隆隆海浪声。林小山正想着那房子,这时白发老头开口了:
你们俩是来照像的不?
敏儿怯怯应了一声是,他顺口又补上一句:
姐弟么?
是。
应他的仍旧是敏儿。
白发老头随即笑了一下,这一笑露出他那满口锃锃发亮金牙。他站起来捶了一下腰,嘴里说老了老了,把林小山他们领进馆里去。
照像馆里光线暗得像密室。一只灰加白小猫喵一声自墙角蹿上半闭的流花玻璃窗户,把林小山他们吓了一跳。这当口老头亮开灯,扯好深蓝色幕帘指示俩人站好,并细心整理好他们衣襟,然后不紧不慢挪回那旧得褪了色的三脚木架摄像机前调好焦距,口里叫了声一二三,镁光一闪咔嚓一声,合影好了。
三天后俩人相约一起取回相片,各人一张。相片上白衫男孩林小山神色有点冏,而一袭天蓝海军裙的敏儿则笑意浅浅,显得磊落大方。
这是林小山与敏儿人生中的唯一一次俩人合影,此去经年,再没有第二次。
未完待续
2020.05.24.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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