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学开车那几年,看见路上行人不遵守交通规则,或者旁边呼啸而过加塞的车,我心里总会冒出一个冲动的念头:我撞死他,然后头脑就会出现一幅非常凄美惨烈的画面。
这种关于伤害死亡的念头,随着年龄见长,出现的频率也渐渐少了,但偶尔开车时候也会出现。这时,我就会猛的摇摇自己的头,假装把这些念头赶出自己的大脑。
最近发现,这些突然出现的邪恶念头有着强大的作用,它在提醒我,我内在其实有非常强烈的攻击他人的愿望,这是一种想要表达,却没有渠道宣泄的强烈情绪,于是我会在头脑中制造出这样的念头,然后再通过内疚自责,来摆脱掉这样的画面,似乎我就战胜了攻击别人之后的害怕和恐惧,从而获得了一种自我掌控的感觉。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有天我回家,在天桥上就听邻居说我爸妈在家打起来了,还动了刀子,我当时心里害怕极了,我央求着邻居赶紧去劝劝我爸妈,我不敢进门,生怕看到什么血淋淋的场面,害怕爸爸或者妈妈受到伤害甚至死掉,他们会抛下我,我不能接受那样的结果,好像他们是因为我才这样,我是不被他们喜欢的。所以,从小我心里面有一个假设:攻击别人或者和别人发生冲突,自己或他人就会受到伤害,受伤就代表着我不被人喜欢,我会被抛弃。
长大后,我总是有意无意的想和别人发生冲突,然后一次次去体验冲突后被别人攻击的那种难受感觉。比如,大学时我会和室友发生冲突,然后作天作地的难受到要离校出走。刚工作那会儿,和一起住的同事,也会因为一些言语冲突摔门而出,愤而辞职。后来,在合租的套房里也会和隔壁邻居发生激烈的口角冲突。在团体中,我一定是那个最先出来攻击别人的人,看不顺眼团体中的人,我就会很明目张胆的直接表达自己的不满,发泄后又隐隐约约的害怕团体里的人不喜欢自己,最后自己再主动离开团体。甚至,我在看偶像剧的时候,也不喜欢那种温温吞吞的剧情,最喜欢男女之间发生误会争吵后,双方在痛苦中反复折磨自己,最后和好如初的虐心场面。
我喜欢激烈,我喜欢冲突,喜欢关系中的紧张、碰撞和对峙,甚至享受那种关系破裂之后的痛彻心扉和折磨。回顾这些年的经历,我在一遍遍的重复这种关系模式:攻击别人——强烈冲突——受到伤害——我不被喜欢——主动逃离关系。似乎在这样的一个反复循环的过程中,我既验证了我是不被爱的,又通过主动攻击别人然后离开关系,重新获得了某种对自己的掌控感,战胜了受伤的恐惧和害怕。
前几年,我还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就是会担心我爸爸突然死掉。有天晚上,我想到要是爸爸突然死掉我该怎么办,我居然害怕的哭了起来,还打电话给老公寻求安慰。昨天看见爸爸脑袋斜歪的靠在飘窗上,感觉他的头马上就要掉下来了,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爸爸不会就这样睡着睡着就死了吧。我被自己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大跳。
相比较妈妈而言,我更害怕爸爸死掉,的确有客观上的原因,爸爸之前有三十几年的烟瘾酒瘾,我们耗费了巨大的时间精力帮他戒烟和戒酒。但从心理层面上来说,我更害怕父亲死掉,是因为我无法承受父亲死亡之后我巨大的内疚感,我没有在他活着的时候好好照顾他,我只能在他死后的内疚中痛哭流涕。这说明在当下我和他的关系中,我跟他是疏远的、冷漠的,爸爸并不像妈妈那样喜欢从我这里寻求关注,爸爸总是一个人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而我似乎也养成了习惯,也不愿在他身上投放更多的关怀和情感。虽同在一个屋檐下,爸爸的很多事情都是妈妈转述给我听的:爸爸需要买新的睡衣了,爸爸的耳朵听不到了,爸爸喜欢种茉莉花。
前几天,妈妈告诉我,爸爸想要换一个新手机,想让我带他去买,我口头上答应着,但似乎主动的隔离和忘记了这件事情,因为我不想花费精力和时间在爸爸身上。昨晚回家看见爸爸自己已经买了一个新手机,我假装没看见,没说任何话。我一边疏远着父亲,一边自我内疚着。
现在,我感谢,我头脑中冒出来的那些邪恶可怕的念头,它们就像一个个荧幕提词器,帮助我又重新去看到我之前不能看到的很多东西:关系中的冲突与害怕,与父亲疏离冷漠的态度………或许还有更多,等待着我去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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