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我宝宝才出生几个月大,因为休完产假要回上海上班了,我从老家把母亲接了过来照顾宝宝。这样一来父亲就一个人在老家很孤单了。父亲有五十多岁了,在老家一个小镇上开出租车。说起出租车,从我父母年轻的时候父亲就要买了,可母亲一直反对,就这样争争吵吵直到老了,父亲也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虽然现实中开车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利润,但他一直乐此不疲。我也担心他年龄大了,可以歇歇了,于是怂恿父亲把车子卖掉,来上海玩玩。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也许是忍受不了一个人的孤单,还是开了几十年的车开厌了,有一天竟然打电话说车子卖了,很快来上海。我问他怎么改变主意了,他说,来上海看看几十年的变化,上海虽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但还有一个要好的战友在上海呢。。。。。。
父亲来时天气很热,除了几件汗衣,还带有一把巴蕉扇,另外就是带了一个玩具毛毛熊,是带给我宝宝的礼物。要知道我从小到大他可从来没有买过什么玩具给我。这真让我有点感动。以前总听父亲说过他年轻时在苏州当兵,有一个战友,是上海人,两人关系非常好,吃饭时,父亲又提到了他的战友,说退伍时那个战友还留他在上海发展呢。说起他当兵和战友的往事,父亲说的眉飞色舞分外自豪,好像回到了那个时代。我不禁萌生了一个想法,我想帮父亲找到这个战友,让他们联系一下。我想到那时父亲一定很惊喜激动吧。。。。。。
我暗暗记下父亲说的那个战友的所在村的村名,因为在公司上班不太忙,一有空的时候我就上网查,找黄页,打电话,翻地图。要知道上海这么大,想找一个几十年不联系的人还是有点费劲的,我用了大半个月的空余时间,就将要放弃寻找的希望时,终于找到了那个村,我拔通了那个村委会的电话,我问那边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他说有的,问我什么事?我把父亲和这个人的关系说了一下,说我想帮父亲找到战友,那边接电话的挺善解人意,笑了,马上说:你要找的这个人他认识,不过几十年前搬去松江了,具体住哪里不清楚,我说那不要紧,你们村一定有住的那个人的亲戚或朋友啊,给我问一下不就打听到了吗。那人一拍脑袋,报了另一个号码给我。我从父亲战友的朋友那里终于要到了他的家庭座机号码。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时,他开始还不太相信,我一再解释,告诉他我多不容易得到这个号码呢,在他的将信将疑下,我用家里的电话拔通了那边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通了,一个男孩的声音传过来:喂,侬寻啥宁啊?我说:我找王小弟,对方说,哦,等下,我听到这个男孩喊:“爸爸! 电话~”我激动地把话筒递给父亲,父亲一把抓住话筒,另一只手紧紧扶着电话机,人站在桌边,身子却趴在桌上。我们一家人都围在父亲身边,感受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父亲的战友接了电话,他一开始用上海话不停地问父亲是谁,是怎么知道他家电话的,父亲的普通话太不标准,在我听起来都觉得别扭,他又特别急切地想告诉他的战友他是谁,可是那个战友总听不懂。。。。。。我在一旁看不下去,抢过话筒说了几句我们的身份。他在那边似懂非懂,好像在回忆着。父亲又接过话筒,很费劲地不停说起他们当兵时一起做过的事,不住地提醒他。终于,也许是战友想起来了。我们大家都听到了,那个战友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好。。。。。。父亲弓着身子,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地大声问好,我们纷纷退出来,我的心也渐渐变冷了。不知道父亲说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的战友听了多久,我在外面只听到父亲一个人在说着话,那边没有什么声音,末了,父亲叫他战友来这里玩玩,然后电话就挂了。
母亲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我父亲:你呀,整天还把人家惦记着呢,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家还懒得理你吧?!父亲的脸色很难看,分别多年的朋友相见的激动和一种难言的表情交错在一起,我看了心里很不舒服,暗想,我这个忙是不是真不该帮啊。
这个电话过后,父亲在我们面前很少提起这个战友了。后来,我听母亲说他又打过一次电话给那个战友,是我们都不在家的时候。父亲在这里呆了三个月,可是这个战友一次电话都不曾来过。再后来,父亲要离开上海回老家了,临走的前一晚,他喝了酒,只说了一句话,以后我再也不想来上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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