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从头到尾读完了刘震云的小说。《我叫刘跃进》感觉和之前读过的小说完全不同,可以说某种程度上颠覆了我的某些固有观念。全篇几乎没有传神的人物场景描写,也没有宏大的世界观;故事的结构比较松散,每一篇都以人物的名字做题目;没有华丽的辞藻,用的都是朴素得有些”土“的词句……但品尝这部小说时感觉到的另类口味正是它的最大特色。
极简地白描交代关键背景和要素
通过白描介绍场景,交代关键背景,传递关键信息非常简单有效。书中的场面描写不多,每一处却都必不可少,往往提供了许多关键信息。
描写严格的豪华别墅,实际上为了后面杨志的偷盗U盘交代环境背景:“这别墅面积甚大,上下打量,有五百多平米;一楼中空挑高;虽然屋里黑着灯,但路灯从窗外映进来,能模模糊糊看清屋里的摆设。”
描写刘跃进儿子栖身的火车站主要是为了儿子出场做渲染:白天,火车站人挤人,半夜,广场上冷清许多,走动的人很少。但广场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人的各种睡姿,瞪眼的,打呼噜的,磨牙的,毫不掩饰也毫不在乎地呈现在这个世界上。”
曹哥出场,作者用寥寥几笔就勾勒除了一个读过一点书的下层小偷集团领袖的假气派和真寒酸:“曹哥正倚在一张太师椅上,用放大镜看报纸。看几行字,用一团卫生纸擦一下沙眼淌出的眼泪。”
精到地分析解读人物关系和人物心理
整个故事的最为精彩之处在于交代精微复杂的人物关系以及深刻的人物分析。
贾处长成为贾主任后,人比以前更温和了,与人握手,手是软的,手心是湿的;一笑,圆脸成了西瓜。过去有话还直说,现在每一句话都绕弯,爱打比方,爱说一二三点,哪怕是说笑话。譬如谈他喜欢的女人类型,说这人像鹿:一,头小;二,脖子长;三胸大,四,腿细;让人听了,倒一目了然。又说:“群雄逐鹿,群雄逐鹿啊。”
幽默地描述剖析复杂多变的社会现象
刘震云小说里总结社会现象时总是寓有新意,比喻幽默诙谐,读后让人回味无穷。
幽默和不幽默的人,是两种动物。拧巴还在于,人不幽默,做出的事幽默。出门往街上看,他们把世界全变了形,洗澡堂子较“洗浴广场”,饭馆叫“美食城”,剃头铺子叫“美容中心;连夜总会的“鸡”,一开始叫“小姐“,后来又改叫“公主”。
周围皆是小心眼的大胖子,水该一百度沸腾,他们五十度就沸腾了;水该零度结冰,他们五十度就结冰了;他们的沸点和冰点都是一样的。本来是一句玩笑话,待朋友翻脸后,或没有翻脸,仅为一己之私,会把上次的玩笑,下回当正经话来说;时间以便,地点一变,人的态度一变,把同样的话放到不同的环境和气氛中,这话就立即就变了味,一下就将严格置于死地。
严格有个深刻的体会,在钱和权势面前,人都不算什么,别说一个“性”了。不是人在找性,而是性脱了裤子找不着人。
偷也分两种,一种踏实,一种不踏实,无人就踏实,有人就不踏实;偷富人踏实,偷穷人反倒不踏实。
帮忙和生意,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帮忙是含混的,生意是清楚的,帮忙是无尽头的,生意是清楚的;帮忙是无尽头的,生意一桩是一桩,潜台词是:一切到此为止。
真正的激烈,往往不在表面;骂、打、踹、撕、抓、咬,吵完后,竟想不起为什么撕咬;待过了这个阶段遇事不吵了,开始平心静气地坐下来,一五一十,从头至尾地讨论这事,分析这事;越分析越深入;越分析越让人心经;谈而不是吵,出现的结果往往更激烈。大海的表面风平浪静,海水的地步,却汹涌着涡流和潜流。谁的私生活中,没有些涡流和潜流呢?表面的激烈是含混的,冷静地分析往往有具体目的。这时吵架就部位吵架,为了吵架后的结果和目的。激烈是感性的,冷静是有用心的;人在世界上一用心,事情就深入和复杂了;或者,事情就变了。这个人在用心生活,证明他已经从不用心的阶段走过来了。有所用心和无所用心,有所为何有所不为,二者有天壤之别。
大胆地采用多人物视角提供不同的信息
虽然刘跃进是小说的主角,但书中往往把一件事从每个人利益相关的角度进行梳理和分析,一方面交代了更多的信息和背景,让小说的要素更为丰富、情节更为流畅;另一方面,将人物关系梳理得更加清晰,同时又能深入刻画人物的性格,堪称一绝。比如刘跃进丢包一事,从刘跃进的角度分析,从杨志的角度分析,从韩胜利的角度分析,由于人物的性格与利益不同,产生的想法迥然不同。再比如杨志去别墅偷优盘的一件事,分别从杨志、刘跃进、严格、老蔺甚至瞿莉的角度分别分析入手,把事情的利弊得失,来龙去脉,人物关系梳理得十分透彻清晰。
故事的结构既复杂又简单,线索散而不乱
故事的主线非常简单,但人物关系极为复杂,多处伏笔,套中有套。整个故事的核心事件一共只有几件,刘跃进包被偷,严格伪装对付瞿莉,杨志偷包后被抢,杨志被雇佣去严格偷盗无意中偷了U盘。最后整个故事的高潮集中在各路人马斗志斗力寻找U盘。伏笔包括刘跃进和马曼丽的关系,瞿莉的古怪行为,贾主任的高深话语等等。核心事件少,笔墨多着在人物和事件分析上。散乱的介绍抽丝剥茧,层层推进,最后构成一个完整的精彩故事。
用负能量推动故事发展,揭示阴暗的社会现实
全篇都是用权力、财富和欲望驱动故事发展,书中几乎没有一个传统意义的好人,但又让人感到真实可信。书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所有的行动都是从个人的利弊出发。书中利益最核心的无外乎权、钱、色,刘跃进、韩胜利、任保良为钱,贾主任、老蔺为色,曹哥为钱和权。许多鸡汤作者的通病就是“正能量”满满,但脱离现实。小说或文章不光要有阳春白雪,也需要下里巴人,不光有正能量,也可以由负能量入手,反映更真实的生活。
经典对话和精妙的语言展现作者深厚功力
描写会算命的大师吃素还会胖:“心宽,体就胖了”
严格为欺瞒老婆对“群众演员”刘跃进说:“不是演戏,是演生活。”
贾主任似有深意、回味无穷的“名言”:“看似在豺狼之间,其实在蛆虫之中”。“不当官,不知道自己的官小呀”。“死几个人,就好了”。
瞿莉和严格摊牌的话:“严格,别再拿男女间的事说事了,咱俩的事,比男女事大”。
社会是复杂的,人性是难测的,利益是纠缠的,小说中提到了一句话成为全篇的点睛之笔:世上一切事情,皆非凑巧。或者,皆凑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