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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人,此时月——读《今生今世》

彼时人,此时月——读《今生今世》

作者: 梦的衣裳TY | 来源:发表于2018-03-21 21:17 被阅读228次
    彼时人,此时月——读《今生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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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很喜欢民国女作家张爱玲。她像一个魅惑的精灵,沉默地抱着胳膊旁观人间,时而以手中那支无比冷艳的笔为读者轻轻挑开遮住人世凉薄的华丽幕布,让我们窥见人性的黑暗与丑恶,扒开每个人心中暗藏的难以洞察的丑陋,让它鲜血淋漓,深深刺痛着却又令人无可奈何。

    她的小说为我们描绘了那个时代社会各个阶层诸多女子令人唏嘘的命运,而她自己的人生经历又何尝不是一部耐人寻味的传奇。

    她出身名门,祖父张佩纶是清末名臣,祖母是朝廷重臣李鸿章的女儿;早年家境优渥,有一个虽有纨绔子弟习气却能教她从小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的父亲;有漂亮优雅、远赴西方留学、思想新潮,带她学绘画弹钢琴的妈妈;她的家族很大,童年时期家中亲友往来众多,早早目睹了众生的悲欢离合。个人天赋禀议和成长环境促使她在十二岁那年即发表了个人第一部短篇小说《不幸的她》,更是在二十三岁那年凭着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在上海文坛一炮打响,崭露头角。

    每每读到关于她个人的成长经历,总是在心中怀有缺憾:如此才情甚高的奇女子,为何没能在自己最美的年华里遇见一个美好的与之相恋并厮守终生的男子。

    提起她的个人感情,会想起那句无人不晓的:她见了他变得很低很低,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时至今日,还是会有很多人恶狠狠地骂胡兰成“渣男”。

    在后世人的眼中,张爱玲和胡兰成。

    一个是上海滩红极一时、风头无人能及,二十岁出头便成名傲气说出那句“出名要趁早”的旷世才女。

    一个是当时汪伪政权的幕僚,为汪伪政府鞠躬尽瘁,胡兰成当时在汪伪集团的机关报《南华日报》担任主笔,每月卖国社论就得好几篇。

    张是不屑政治立场傲视世间情的女子,她能轻易用自己冷艳的文字挑开人性幕布后隐藏的黑暗与不堪。

    却偏偏爱上了一个大他十四岁的男人,一个政治身份摇摆不定,一个将男性的风流天性发挥到极致的男人。

    不知有多少张迷曾像我一样抱着这样的缺憾。

      2

    《今生今世》这本书中,胡兰成为我们披露了他和张爱玲从相恋到陌路的种种细节。个人认为这是一部极其优美的叙事散文,以民国时代的世情变迁为背景,用平淡却颇具美感的文字娓娓道来个人半生情爱仕途悲欢。

    在书中,读者感受不到那个年代的贫穷、饥馑、战乱、逃亡、离别的人世凄苦,读到的是作者无论处于何种人生际遇,无处不在的安然随喜的生命态度。在胡兰成眼中,人世的一切是如此悠远浩荡而美好,此生此世无穷尽。

    胡兰成随遇豁达如流水的人生哲学贯穿全书,他的人生观直接决定了他的情爱观。倒映到世俗标准中,确实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渣,但你又能理解他的渣,全然接受他的渣。这也是胡兰成的个人魅力所在。

    1943年,南京的一个寻常午后,胡兰成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着太阳看书。无意间翻到一篇《封锁》,“笔者张爱玲,才看得一二节,不觉身体坐直起来,细细的把它读完一遍又一遍。”给了旁边人看,听了旁人赞好,仍于心不足。

    未见其人,先见其文,胡兰成的魂已被张爱玲的文字勾去五分,“只觉世上但凡有一句话,一件事,是关于张爱玲的,便皆成为好,一回又一回傻里傻气的高兴”;而在此后不久,未见过胡兰成面的张爱玲也“动了怜才之念”为狱中的胡求情。

    胡获释去上海后一下火车即向苏青要来张爱玲的地址,翌日即去看望,却不得见。第二日,张给胡来了电话,随即来到了胡在上海大西路美丽园的家。

    张爱玲坐在胡兰成家的客厅,却让这个也算阅人无数、经过风浪的男人无所适从,她的样子与他所想的完全不对,他对她是一种又爱又怜的心理。“我常时以为很懂得了什么叫做惊艳,遇到真事,却艳亦不是那艳法,惊亦不是那惊法。”书中大段描写初次见面他的心理活动,我们可以读出这个男人已经真真切切对张爱玲这女子喜欢到了骨子里。

    他与她斗,批评时事和解析她的文章,讲述他在南京的经历,在她面前他如此分明地有了自己。他问她一些生活上的私人问题,她亦老实回答。初次见面他们便这样“糊涂”地长谈五小时。

    爱情的花在这对男女之间悄然盛放,难以抵挡它的芬芳。

    第2天, 胡又去张的寓所,对于她,他似乎总有讲不完的话。“我向来与人也不比,也不斗,如今见了张爱玲要比斗起来。但我使尽武器,还不及她的只是素手。”他对张爱玲有一种崇拜的爱慕,这种情愫在本书中随处可见。“我在张爱玲这里,是重新看见了我自己与天地万物。”

    从此胡隔天便去看张爱玲,他们迅速坠入情网,“男的废了耕,女的废了织,连同道出去游玩都不想,亦且没有功夫”。在两人的情书往来中诞生了那句著名的: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她送给他自己的照片,在背后写有字: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她对他的爱已然如此情深,关于和胡热恋中的情节与心境,张在她的自传体小说《小团圆》中写到:

    “她觉得过了童年就没有这样平安过。时间变得悠长,无穷无尽,是个金色的沙漠,浩浩荡荡一无所有,只有嘹亮的音乐,过去未来重门洞开,永生大概只能是这样。这一段时间与生命里无论什么别的事都不一样,因此与任何别的事都不相干。她不过陪他多走一段路。在金色梦的河上划船,随时可以上岸。”

    她也有点儿知道没有天长地久的感觉,她那金色的永生也不是那样。

    恋爱中的女人,并非真的愚蠢。有时候她明明懂这一切,却甘愿放逐自己在爱情的天际,那怕只是陪他走一段路。

     3

    1944年,不顾周围人的反对,张依然决定嫁给胡,两人结为夫妇。婚礼、喜宴都没有。只有婚书一张,张爱玲的好友炎樱是证婚人。

    婚书上写着,“胡兰成与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后两句是胡兰成说的,如今已成形容理想的婚姻生活方式的经典说法。

    只是,仅仅现世安稳了一年。抗战爆发,胡兰成开始了他的流亡生活。也开始了他和其她女子的情感纠缠。

    与其说胡是天性风流的男人,不如说他是天性随遇而安的人。这种人生哲学在本书中随处可见,他似乎天生就是一个感情淡漠的人,包括他对自己的父母兄妹,对原配罗氏,对子女,他总是活得真实而自我。

    流亡生活的凄苦和风气,他曾与十七岁的女护士周训德同居,在他事发之后,周被捕入狱,后来随便嫁人婚姻不幸;他与同学的庶母范秀美患难之中惺惺相惜、琴瑟和鸣,范氏是一个识大体的女子,在陪伴他渡过最艰难的逃亡岁月之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胡兰成是世人眼中的风流种子,但他又对每一个他所爱的女人从心里喜欢,在爱的当下情真意切,在飘摇的人世彼此温暖和给予,颇有点当下流行的“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的意思。

    张爱玲在上海等他,他却又分别与这两名女子“结为夫妻”。读到大段关于他流亡期间细节的描写,竟然没有想要骂他,只感叹男女之间的情爱在现实的生死存亡面前显得如此缥缈虚幻。彼时,张是他的镜花水月,是他心头的白月光;而周和范却是陪伴着他实实在在的一蔬一饭,寒夜的温暖。脱离了现实与陪伴,一切精神层面的情爱都是枉然。

    她冒着战火硝烟,一路千里辗转马车牛车,风尘仆仆来探望自己日思夜想的男人,却只被安排在小旅馆外宿,他因为逃亡期间避嫌并不能陪伴她;对邻舍也是说爱玲是他的妹妹,且不觉得抱歉,“因为我待爱玲,如我自己,宁可克己,倒是要多照顾小周与秀美。”

    他以为她是他的永生永世,他和她今生今世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她带着对他的无尽依恋在伫立在大雨中乘船对着滔滔黄浪流泪,她节省用度,寄钱给他,要他勿念。

    男女情事,也只有上升到现实的层面,与金钱与物质与患难有关,那种由摸得着的真实生活而发生的情感令人动容。

    4

    他中途去了一趟上海,局势动荡,他要在张爱玲家借宿一晚。

    他与她据实讲了他与小周、范氏的事,她听了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他竟然以为张爱玲不会嫉妒,不该嫉妒,“只觉得我们两人是不可能被世人妒忌或妒忌世人的”。

    当夜,两人睡在各自的屋子里。他不以为意,他大概从来不会想到他和张爱玲会有分开的那一天。

    早晨,他要走,她一把抱住他,泪水涟涟。

    后来几经波折,他结束逃难,脱离危险,收到了张爱玲的一封信。“我才拆开看得一句,即刻好像青天白日里一声响亮”。无论他有过多少女人,做过多少有负于她的事,在心中她的地位却是无人可撼动。

    信中写到:“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彼惟时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麻烦。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随信而至的,还有三十万的生活费。那是她年年月月孤独地坐在书桌前写的小说的稿费。

    “她是等我灾星退了,才来与我决绝”。他想起出亡至今两年都是她寄钱来,想起她要他在小周和她之间做选择他的模棱两可,想起她的涕泪。他知道她是要自卫了,但是觉得她与他的决绝亦是好的。他甚至没有大得悲恸,转身又回去写他的书。他就是这样一个对世间情事无可无不可的男人,“我当然不会奔去寻爱玲,亦没有意思想要写信。但为敷衍世情,不欲自异于众,过得两天我写了一封信给她的女友炎樱。”这个男人的情感和思想果然异于众人。

    “张爱玲是不是我的,她都在世间好好地活着。”他把对她的爱端然放在心底,想象未来有一天书写成后拿给她看,他喜欢上了吃她爱吃的蛋糕,喝她爱喝的红茶。

    她在他生命中留下深刻的烙印,然后决绝地消失。这样的爱竟说不上悲,只让人觉得美。

    5

    逃亡日本之后,以及其后的许多年,他在书中多次提到张爱玲。我宁愿相信,他生命中与之有过情感纠葛的女子众多,却没有一人像张爱玲这样进入他的灵魂。

    离别后,他对她的思念无处不在。“原来我每到百货公司看看日本妇人的和服,就会想爱玲,对于日本的海鲜也是,自从接到她的信之后,更还要折花赠远之意,但是又不当真。我信里虽没有多说什么,可是很分明。原来有一种境界,是无用避忌,而亦着不得算机图谋的。”

    他后来的夫人佘爱珍也鼓动过他去联系张爱玲,虽满怀期待,但他迟迟没有。期间有一次她写信要他邮寄书稿查阅资料,他快快给她寄去美国,又写了信去,但是迟迟不见她的回信。

    他到底等来了她的回信,但只有寥寥数语,像普通朋友那样坦荡磊落而客气。

    她是他的九天玄女娘娘,他从她得了无字天书。他和她有过一段今生今世的情缘。

      晴空万里无云,冰轮皎洁,他在日本,身边有新人作陪共度余生。

    人间的另一边,隔着重重高山大海,她也已于另一人相知相爱相伴。

    人世多少平平淡淡的悲欢离合,至此告一段落。

    当时誓言承诺,情意真切。如今各尽人事,忧喜自知。

    如此时人,如此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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