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杂记

病房杂记

文/雁儿

秋意渐浓，偶尔走在路上，秋风撩起你的长发示意着你得注意着它点儿。小径上，青石板上落满了黄的，红的，以及绿中带伤的叶儿。有时你会遇见黄蝴蝶穿梭在落叶中，让你分不清彼此。不过，阳光是温柔的，即便是中午释放出所有的热气，也不再伤人。早晚的光线虽然强烈，但充满怜悯万物的爱，所有其普照之下的生命都予以感激。

这样的季节出去旅游是最妙不过了，但不是事事如人意，预备好了吧，身体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一不留神进了医院。只好身不由己地躺在白色的病房里，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大褂加上白色的口罩，等待着补充能量的液体一滴一滴地人工地注射到你的血液中，然后等待着身体细胞的复苏。这个时候，你眼前不再有落叶，不再有蝴蝶，不再有瑟瑟的秋风……你只能在恒温中透过那一隅的窗瞥见一小块纯净的像宝石一样蓝色的天空，和射进窗来的一方斜斜的太阳。

既来之，则安之。你还别说，这病房还真是包罗了世间百态，人间的酸甜苦辣甜都着着实实地在上演着。

01

进来的时候，十四床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很胖，没有看到她的家人来照顾她，只有一人的她也没穿病号服，穿得是旗袍，颜色鲜艳。此老太说活声音洪亮，肺腑量很大，声音极有穿透力。有事没事总在讲着她年轻那会儿的事情。

“我年轻时就离婚了，离婚后有一个儿子。我除了麻将不会打外，其他的我都玩，而且玩的很好。有一次，儿子给了我一百块钱叫我去买点菜，我上街去了两个小时，回来赢了足足七千多块……”

“我是一个单身贵族，我喜欢压点数（赌博的一种方式），我在我们那里，他们都不敢抓我，怕吓到我老人家，总是在外头喊“阿婆，快回家，我们要去抓人啦！”

“一听到抓人，大家一溜烟都跑了，桌子上，桌子下，地板上到处洒满了钱，我就会去捡，有一次我捡了十万块，交给那些来抓人的，他们给了我一万。”

“那个时候，我每天去歌舞厅，我哥哥对我很不满意，向我父亲告状，父亲告诉我哥哥，你妹妹一个人也不容易，只要不去做非法的事情，唱唱歌就不要去管她了……”

老人说起自己的往事滔滔不绝，一点儿也不像病人，双眼放射出病房里少见的光芒。说到累了，她叹了口气“那个时候真是太刺激了！”我怀疑她是带着对过去生活的怀念进入梦乡的。梦里的她是否又能重温那个此刹风云，行走江湖的岁月呢？

02

十五床是一位四十五岁上下的女人，这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长得不是很好看，身体也很瘦小。听医生说她除了胃病还有糖尿病。说话声音沙哑，要很靠近她才能听得见。此女子虽然貌不惊人，身材也不见得很好，但是却有一个让大家都很羡慕的老公在照顾着她。闲暇之余，她常常会在病房里说说她老公的好。言语中流露出幸福小女人的感觉，真是为她高兴。有时候出门打工，一家人也许没有好的住房，没有多的银行存款，没有美丽浪漫的旅游计划，却也不失看到这么一个拥有幸福能力的一家子，而这一家子中，这位不起眼的女人却是最了不起的。

她的病床是靠窗的，阳光停留在她的身上，映出她那张朴实的脸儿，和嘴角边永远都在的笑容。没有抱怨，没有诉苦，只有赞美和感恩。阳光照出她的剪影也变得很美很美了。

03

白天，几个看护病人的家属还在彼此聊天，夸奖着对方的孩子如何懂事孝顺。当然也不忘夸耀一下自己孩子的懂事孝顺。当天晚上，我就被一阵争吵声惊醒，仔细一听，才知道有一病友的儿子和儿媳妇跑到医院来吵架了，原因是什么具体不清楚，应该就是对两个妈的不同态度引起的。他们都操北方口音的普通话，滔滔不绝地说，儿媳妇似乎不管你在不在听，反正就是要把憋在心里的话儿一股脑儿倒出来，全然忘记了这是医院的病房，此时是半夜十二点多。儿子尽量压低声音，尽量控制音量。公公在一旁调解，婆婆在打着点滴。似乎都在尽力，似乎又无能为力。愿他们倾诉过后，日子照样过下去，为了孩子，为了老人……此时护士进来了，把他们劝说了回去。病房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04

那天晚上，十三床接来了一位年轻的女子，从她的护工口中得知这是一个想不开要自杀的女孩。那天夜里自杀未遂被接到医院。心想，有什么样的苦难无法跨过，一个二十四岁的妙龄女子竟然选择轻生。这也引起了整个病房的一阵骚动。

病房的夜静悄悄，白日的喧闹消退了一干二净，护士的脚步是轻盈的，没有任何响声，她们悄悄地来给你换上瓶点滴，又悄悄地换完走开，决没有打扰你美梦的意思。一夜，大家都在梦中享受着各自的生活，黎明的钟声在不远处敲响，新的一天开始借着东方的鱼肚白开始召唤。不知谁喊了一声“十三床，人呢？”这一声把大家从梦中惊醒，躺在一旁的护工也叫了起来，“我的鞋呢？谁穿了我的鞋？”顷刻间，病房乱作一团，打电话的打电话，叫保安的叫保安，报警的报警……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又如一张美丽的桌布被掀翻然后东西洒落一地，各家各自寻找着什么……

原来，女孩再一次从医院离开，趁大家都在熟睡时走的。保安调出来监控，是的凌晨四点。报警吧，打电话联系女孩的朋友吧。

如果把生活比作一位行者，这位行者决不会因为出什么重大的事情而停止它的脚步，它的每一步都是从容的，你不必挽留，因为你留不住。你也不必悲叹，它会在你的悲叹中毫不怜惜地跨过。你只会见到他的背影，你永远都只会见到他的背影。

早上八点左右，女孩回来了，还是一个人，总算可以松了口气，以为应该没有危险了吧。可是，没过多久，一位护士经过她床边的时候吓了一跳，她不知哪里来的水果刀，正割着自己的手腕，刀口可能还不是很深，但是这足以吓坏了护士和同室的病友。一会儿保安来了，一会儿警察来了，一会儿她的朋友来了。就这样大家开始不断劝说，劝她珍惜生命，最后在警察叔叔的义正言辞下，她愿意放弃轻生的念头，和她的朋友回家了。到这里，护士松了口气，医院松了口气，病友们也松了口气。

窗外的阳光晃荡着，肆意倾泻，愿这暖暖的光能够温暖那个还不懂事的女孩，告诉她生命很贵很贵，人生的路很长很长，当以十倍百倍地去珍惜才是。

一片秋叶从窗前飘落，袅娜的身姿飞舞着投入大地的怀抱。静谧的病房，秋意很浓，天边火一样的彩霞肆意地铺开，大地一片红彤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