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作品:《瑟夫的房子》,[美]雷蒙德·卡佛 著,肖铁 译,收录于《大教堂》,译林出版社,2009年1月)
埃德娜仍然爱着魏斯,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她对魏斯的惦念,在她接到魏斯的电话时就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爱意。爱意以关切的方式表现出来,揉进埃德娜对魏斯的来电认真对待的那份郑重里。
“我听着他说,每个字都很清晰,没有含糊的音符。”早先魏斯在电话里就明白晓畅地告知埃德娜,自己已经戒酒了。这是魏斯老一套的伎俩,埃德娜心知肚明的总结里,藏着一个不堪回首的曾经。可她还是对魏斯是否真的戒了酒报以期待。有了期待,也就有了爱的关切。下一个电话里,埃德娜仔细听着话筒那边魏斯的声音,分辨着魏斯说出的每个字是否在酒精里浸泡过。直到女性的直觉让埃德娜确定魏斯这次没有说谎,她才用考虑考虑来回复魏斯跟自己重新开始的要求。
埃德娜的考虑不是敷衍,而是“真的想了想”。埃德娜真的在考虑,对魏斯的爱也真的在凝聚。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埃德娜现在的男友同样是个酒鬼,虽说还记得清醒时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却早已失去了保持清醒的毅力了。他在埃德娜走时,用冰冷的言词狠狠刺激了她,这让埃德娜对这个酒鬼男友再无依恋。
从埃德娜接到魏斯的电话到她下决心离开现在的男友来到魏斯身边,这一幕,原本就是生活中寻常的场景。寻常中的爱与关切,被卡佛赋予一种好的表示,让埃德娜对魏斯的奔赴有着回归安定、享受静谧的情感指向。魏斯在电话里描述过他如今租下的这套房子,“从这儿的前窗,你就能看见海,能闻见空气里的咸味”。位于海边的房子并没唤起埃德娜的向往,她在意的是魏斯描述中那平和、从容的语气。它代表了安定、优游的日子,这久违的家居岁月在魏斯平和的描述下,自有一份内在的坚定。正是这种坚定,让埃德娜相信,魏斯已经在变好,并且有能力让安定的日子永久地延续下去。
相信魏斯,相信爱,来到魏斯身边的埃德娜,在那个夏天,又重新戴上了她的结婚戒指。埃德娜有两年没有戴那只戒指了,但她一直把戒指随身携带着。魏斯的戒指早就没了,两年前的一个晚上,醉酒后的魏斯不受控制的把戒指扔了。埃德娜的戒指却一直保存着。保存着这份刻骨铭心的爱,用理性,更用意志等待着爱的复燃和归来。
魏斯真的在变好。他变得有责任,不再喝酒,肯花一整天的时间待在湖边钓鱼。鱼不是主要的,主要的在于这种以静谧、安定为内容的日子。埃德娜大概很久都没拥有过这样的日子了。埃德娜炸鱼做晚餐,埃德娜躺在鱼竿旁睡觉。简单的文字里日子在缓慢地流淌着,家居岁月的温馨就在简洁而干净的画面里得以呈现。
温馨的日子足以疗愈这对夫妇对儿女的思念。卡佛把这样的思念视为一种“失去”,“我们的孩子都离我们很远”,“失去”儿女的痛苦让思念沉重有力。女儿谢丽尔有自己的生活,儿子博比割完干草,还打算种苹果。他们都没想过要腾出一点儿时间出来看望一下爸妈。他们还记得魏斯不是一个好父亲。
埃德娜不仅仅尽着一个母亲的责任,她还尝试着表现出一个妻子的温柔。在给儿女们的信上,埃德娜总会在最后写上“永远爱你们”。转过头来,她又对魏斯宽慰道,“他们爱你”。这时的魏斯,已陷入一场突如其来的激动里。
魏斯的房东瑟夫要收回这套房子,以女儿胖琳达即将搬回来住为借口。魏斯知道这是借口,埃德娜也知道,可那有什么关系呢。房子是瑟夫的,椅子是瑟夫的,就连地毯也是瑟夫的。对房子里的家具布置一一打量的同时,埃德娜表现出拿定了主意的镇定。魏斯却脸色苍白,把这当成了令他不高兴的一件大事。这套房子给魏斯和埃德娜带来了今后都难以重现的一段美好的时光,一段魏斯眷恋其内的动人回忆。所以,魏斯的激动在就要失去房子的事实面前份属正常。
“这是瑟夫的房子”,埃德娜冷静而决绝,却也是她内心的明了。内心明了的埃德娜引导魏斯逐渐明白了租住瑟夫的房子这段时间他们夫妇二人之所以幸福的真谛。幸福不是房子带来的,幸福是在自身的转变中开始产生的。改掉坏习惯,努力做一个好父亲,最重要保持自己的个性。亦即“我只是我”。再说,埃德娜当初爱上的也是“我只是我”中的魏斯。
平静下来的魏斯做好了自己的决定,他胸有成竹的又同埃德娜心意相通了。他们今后不会再有如此安定与静谧的时光,不会有一个淡水礁湖供他们钓鳟鱼,埃德娜也不会躺在鱼竿旁看着“头顶上飘过的云朵正向着山谷那边滑动”。这对已至老境的夫妇,安定的日子在他们的余生或许将成为奢望。然而,他们重新拥有了彼此,这让幸福在他们心底永驻。眼下,他们就要离开这座属于瑟夫的房子,他们将在房子里做最后一件事。把房子打扫干净,在“我们”这一情感上表示关系亲密的复数称谓里坚定地离去。
2022.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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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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