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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第308天
第104篇原创文章
01
我们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爸爸初中没毕业，妈妈小学没毕业。
那个年代，很多人去其他城市打工谋生存，我的爸妈从湖南到广州做小生意，我就跟着父母从小在广州读书。
我们都是在广州过年，所以我对湖南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在广州读书的成绩算是中等，中考被重点高中录取，并且免了四万元的赞助费。（非本地户口在广州读书需要赞助费）
中考成绩出来以后，我妈妈给我两个选择。一是回户口本所在地上高中，可以参加高考。二是继续留在广州读书，但是不一定能参加高考。当时并没有出台异地高考的政策，我不能拿三年的时间去赌，最后我自己选择回湖南读书。
当时并没有参加湖南的中考，本来想在市里面读书，但是情况特殊，又接近开学了，最后折腾了很久，回到了邵阳县上高中。
邵阳县是国家级贫困县，而邵阳县二中，就是在贫困县里面的高中，于是我在那整整生活了三年。
2014年的数据：目前为止，全国共有592家国家级贫困县，湖南省51个贫困县（市、区），邵阳占8个。
（国家级贫困县：以县为单位，1985年年人均收入低于150元的县称为贫困县，对少数民族自治县标准有所放宽。1994年基本上延续了这个标准。1992年年 人均纯收入超过700元的，一律退出国家级贫困县，低于400元的县，全部纳入国家级贫困县。）
2017年的最新数据：湖南省20个贫困县，邵阳县仍是其中之一。
我并不知道在一个贫困县读书意味着什么，三年里面有无数次想离开那个地方。我总是安慰自己就好像参加了《变形记》，别人只是七天，而我是三年。
虽然没有参加湖南中考，还是进了那个学校最好的火箭班，交了一千块类似于“保证金”的费用，如果月考成绩在全校三百名之内，就退还“保证金”，不然学校就没收这个费用。我之后顺利拿回了这个费用。
02
我从小广州长大，我的认知里面，整个中国都是跟广州一样的，《变形记》里面的地方只是部分偏远山区，毕竟是出现在电视里面的地方。
第一感觉就是这个地方离市区好远，第二就是为什么这里灰尘这么多，马路两旁的风景树都染了“白色”。看到校门的那一瞬间，真的，我很崩溃。
第一次去学校，是我妈妈送我去的，当天她就回广州了，我愣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我将要在这个地方待三年。
这三年里面，我跟我妈打过无数次电话，想要换学校。当时特别希望自己家有关系或者很有钱，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但是，不能。
03
我们班一共88人，三个人一桌，一排九人，密密麻麻的都是桌子。广州的一个班是44人，教室差不多大，但是人数是两倍。
桌椅都是木头的，里面有老鼠屎和蟑螂。之后上演了无数次把桌子里面的书都拿出来，然后打蟑螂的场景。
宿舍12个人一间，但是宿舍晚上会断电，断电意味着就算买了一个风扇，夏天依然找不到插座。湖南的夏天很热，特别是县城，蚊虫较多，就这样度过三年没有电的夏天。
因为宿舍电路老化问题，有一次意外火灾，整个寝室被烧得一干二净。
教室有风扇和电，听说学校欠了很多电费，有时候停电，全班88个人都是点蜡烛上晚自习。有一次不小心草稿纸着火，同学直接把着火的纸扔我头发上，部分头发因此烧焦了。
宿舍的水是没有经过过滤的，很明显看到有黑色的漂浮物，如果把水沉淀一晚上，水底一层都是黑的。我们所有人都是拿这样的水刷牙洗脸。我们曾经抱怨过水质好差，停水的日子更难受，我们有时候觉得有水就已经很满足了。
学校部分老师是不会讲普通话的，比方言还方言的语言，真的很崩溃，经常听不懂老师讲什么。学校一般会要求学生在学校讲普通话，可我在那说普通话居然被“歧视”。
很多同学上了大学才开始讲普通话，跟我说很后悔高中的时候并没有去学习普通话，带着浓浓的湖南方言被大学同学笑。
04
学校这一届总共18个班，分别按火箭班，重点班，普通班以此类推。学校在一开始就会把最好的学生选出了，集中到一个班。前面几个班默认选择理科，按学校的老师的说法“文科生一年考不了几个人”。每一次月考，都会把排名印刷出来，人手一份。
接着把座位表画在黑板上，按照排名高低，开始选座位，这是三年不变的选位置的办法。一个班88个人，意味着成绩靠后的只能坐后面，坐后面的位置听老师讲课就更加困难，那么下一次还是考得不好，就相当于恶性循环。如此残酷的选择方式，把成绩排名当做了一切，就好像一个学习机器。
因为这是高中，所以会被原谅。早操和校服还是学校要评选了，高三才有的。从高一开始没有所谓美术音乐课，每周放6个小时假，每一个月放两天月假，早上6:15上晚自习，晚上9:30下晚自习。
暑假放假20天，寒假放假15天，还会发无数套卷子。为了考上大学，意味着这三年如“大型高考加工厂”的生活，看过很多人因为高考而跳楼自杀的。
高考结束后，迎来一场“盛宴”，疯狂撕书，整个校园都是书本的碎屑。我看到同学把撕碎书扔下楼下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深深刺痛了我，真的感觉好悲哀——中国教育的悲哀。
到底有多讨厌读书，才能在撕书中找到释放和解脱，才能有那样的笑容。
我在广州经历了九年的素质教育，回到湖南经历了三年的应试教育，同时体验了一下贫困县的生活。有人说我歧视“贫困县”，我只不过想告诉很多人，在中国依然存在停水停电落后的地方，教育有多大的差距。
这里的孩子要受多少苦的，你知道初中就要自习是什么感受吗？广州每年都会组织春游秋游，有各种各样的兴趣课程供选择，至少学校的教育资源和环境都好很多。
落后的不仅仅是教育，垃圾随地扔，动不动就是脏话连篇，并且不以这些不好的习惯为耻。在公车车上让位置的根本没有几个人。
有同学说我不讲脏话就是做作，就好像我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十个人中九个人做了那件事，没有做的那个人就是不对，无论这件事的好坏。”“他们都扔了垃圾，你怎么不去说他们”“在这里，大家都是这样，慢慢的你也一样”
我真的觉得可悲。
学校到市区的班车总是被塞下很多人，车经常超载，我常常担心会翻车。遇到放月假的时候，一辆小小的车要超载很多人，但是为了多挣十块钱，有可能搭上一车人的命。
因为没有人管，车辆又少，售票阿姨要把整辆车挤到动弹不得才敢善罢甘休。我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坐的车没有出意外也是大幸。
05
高中三年几乎没有看什么新闻，换了国家主席还是一个月以后才知道的。我们那有两个学生溺水身亡，并没有被报道。家长闹到学校，贴横幅喊冤，最后也不了了之。
学校唯一一次上电视是因为食堂蟑螂老鼠很多，被要求整顿。吃出头发，苍蝇都是常事，淡定的把头发扯出来继续吃。
当年高考的成绩：我校2015年高考再传捷报：本科一批上线129人，本科二批上线337人，其中360班全部一本上线，600分以上5人，361班、362班本科一批上线均过半，本科二批上线都超过80%，其余班级均有学生超一本线。
前面这三个班级都是最好的学生最好的班，可我们那一届有18个班，剩下15个班“均有学生超一本线”，也就是说只是有，但是很少很少。
这就是那个地方的升学率，明明条件那么艰苦，明明大家都那么努力，最后的结果真的不如意。
06
最让我觉得心寒的是参加广州市高考填志愿的展览会，会有全国各地的学校在那进行招生，学生和家长可以当面跟学校咨询各种问题。
我到了一个湖南的写着二本学校问“你们这里的录取分数线怎么样？”“超过二本几分就可以了。”
“我是湖南考生。”
“对不起，湖南考生是一本线，对广东考生是二本线。”
我又去问了一个广州二本的学校同样的问题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我第一次知道户口问题会影响我同样的分数线去不一样的学校。因为我是湖南户口，我一本线才能去读广州二本，一个广东户口可以二本线去湖南读一本。
这跟努力有任何关系吗？这就是所谓的高考公平？
我是一个贫困县的人，很幸运跟着父母去广州读书，最后还是回到了湖南读高中。三年的放假从邵阳到广州11个小时的火车都是一个人，从高一到高三。
有人说可以硬卧，可以买卧铺，其实我特别想说家里条件一般，省钱，以前的火车票都是网上买的，115一张的火车票我觉得很贵了。
别人放假可以直接回家，我必须先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到市区，然后坐火车到广州，再从广州火车站坐一个多小时才能回家。我从来没有跟妈妈提过说坐火车好辛苦，要求说买硬卧，这三年都没有说。
07
我在高一的时候就自杀过，我在以前的文章也有写到过，后来性格大变。今天有人跟我争论教育和贫困没有关系，贫困直接导致各种资源匮乏，居然睁着眼说没有关系。他也透露着出生于“贫困县”的自卑，把这它当做了敏感词。
高中三年，我很像一个“怪物”，跟那格格不入。我从未融于过那样的生活，我现在依然不讲脏话，不乱扔垃圾。我不知道现在这样的性格是跟那三年的经历有关，我是幸运的，也是不幸运的。
我从不相信“苦难会使人成长，所以得感谢苦难。”这样的鬼话，多少人被苦难直接折磨致死。
很小的时候，有一个梦想：想改变中国教育。
等我长大以后，我发现真的只是梦想，活着已经很艰难，不被改变就已经难上加难。
想要教育平等，就好像让我去摘天上的星星。写完哭得像个被抢走糖果孩子，自己的梦想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被偷走，第一次为自己的放弃的梦想而哭。
小时候都想成为超人，多希望凭自己的一点点力量去改变世界，这些年越来越现实，梦想随着身上的“稚嫩”一点点被抽走，梦想就是这么没的吧。
我的妈妈为我哭过很多次，她说：“如果给你更好的条件，你会不会比现在更优秀？”
我们都在强调努力的重要性，我们都在说：“努力就会有结果”的鸡汤，可是教育不公平从一开始就是你努力了100%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无数次想自杀，这个世界让我觉得很悲哀。
我写过遗书，愧对自己的父母，可我真的好累。
一个农村的孩子，要经过多少的磨炼才能最后走出来？
而多少人在这条路上死去，再把读书这条路强加到自己孩子的身上？
曾经不理解为什么很多人拼了命的让自己孩子上大学，并且把它当做唯一的出路。大概考上大学只是相对轻松的路，不需要受那么多苦吧，可是谁知道求学之路牺牲了多少？很多父母都说读书轻松，却不知道背后的艰辛。
活着真的很难，以为考上大学就意味着美好生活，殊不知有找工作的压力，有买房的压力，有职业竞争的压力，这一生都为了活着而拼尽权利，而磨灭了梦想，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年轻为了父母，老了为了孩子，回过头看这一生，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个曾经有梦想的我，已经死了。
最近有个小女孩自杀了，她的遗书写着“我恨你们，我要自杀，不要救我，天天作业，把我的作业都撕了吧”或许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虽然活着很难，但是活着就有希望不是么？
活着，仅仅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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