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无论你们怎么分,我和忆景、忆文要在一起。”大家无奈,我是小人卑鄙无耻那就让着我咯。
“这一次,我们玩点大的吧。”一个年龄大些的哥哥提议。
“怎么玩?”
“范围更大更难追,所以亚坝寨和我们寨都可以跑。怎么样?”
“好建议,那我们选代表来石头剪刀布决定谁追谁跑吧。”这次运气挺不赖,我和忆景这队跑,成哥哥那一对追。
“阿是,这次范围这么大,我们找个地方藏起来,他们就找不到了。”
“嗯,好,毕竟带着忆文不好跑。”
我们决定不去猪圈那种看着安全其实很危险的地方躲,去田埂上吧,田埂上蹲着,稻子那么高看不见的。
我们蹲下来,一点点在石板路上磨,我走在前面,面前出现了一双凉拖鞋,吓了一跳,往后倒了一大步,“忆景我们分开跑。”
“哥哥,你跑不过我。”努力把哥哥引到我这边。
他站在原地看着我,我跑得飞快绕过了好几块田,他只是慢吞吞地跟在后头,不紧不慢,不远不近,不认真的玩家,跟在我后头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忆景和忆文已经老远了。
风吹稻浪,青蛙也怕热叫得不欢了,远处的山上开着红色的花,像火一样妖冶。云随风走,往事随云走,没道别,没相遇,却有分离。
我看他这样我也不急了,走了几步,坐在田埂上,“你不许耍赖趁我坐下来偷袭我。”
他面无表情,也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吴是暖,如果有人离开了你会怎么样?”
“忘记他咯,离开的人自然就要忘掉,难道还哭吗?”
“吴是暖,等你长大了就嫁给我。”他看着我,眼里满是真挚。
“你做梦!”我说他最近怎么怪怪的呢,整得跟个小大人似的。
他转过脸,“那也好。”“如果你不愿意嫁给我,我就不回来了。”
“啊!”我惊叫,被地上的蚂蚁蛰了,太疼了。
他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没有想过我,没有给我机会后悔和宽恕。被蚂蚁那一蛰,他的后半句我一直没有听到,如果听到又怎样呢。
那天的云就会从头走过吗,那天的风就会回来吗,那天的他就会再问一次吗。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如果没有分离,他会不会变得那么重要,如果一直在彼此的生命里分享、担当,是不是就会更加快乐,不会感伤。
哥哥,晚安,在没有我的每一个日子。
哥哥是第二天走的,天还没有亮,听见伯伯的摩托车在响,我在梦里听见他跟我道别,好像说,吴是暖,忘记我吧,就像你说的,离开的人应该被忘掉。我却第一次在梦里哭出来,妈妈叫醒我,“是暖,怎么了,梦见什么了?”
“妈妈,哥哥走了。”
“妈妈,成哥哥叫什么名字?”
“在家一直叫的是小名,我也不知道。”
“忆景,你知道成哥哥叫什么名字吗?”
“奶奶,哥哥叫什么名字。”
“你堂哥叫吴秉啊。”
“奶奶,我怎么一直不知道哥哥的名字,我再也不可能知道了,你说他去哪里了,他还会回来吗。”
“忆景,我再也找不到我的忆文了。”
“妈妈,我觉得我的小狗又死了一遍,我不吃它的肉,你让它回来,你救救它啊。”
自始至终,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有一天我老了忘记了他的模样怎么办,有一天他老了,模样变化太多了,怎么办。
他离开我,是一件大事,在我的世界里惊天动地。
如林夕所言,认识一场,如雷雨一闪,就此没有下文。
如果信老天爷有用,求你善待他,不为他为我。
我的故事里开始只有妈妈和忆景,姑妈也在那一年婚姻失败,离了婚,孩子留给了男方,自己一个人带大孩子是不容易的,看看我妈看看我就知道了。她南下打工,我们都失去了再见小表弟的机会。
原来,生离比死别更深痛。
高三毕业,我写了一封信拜托别人交给他,最后没有寄出去,我只是害怕青春期的他太叛逆或者太沉默,我要走了,去读大学了,远远地。
姑妈老问我,你遇见过表弟吗,他长成了什么样子,像我还是像他爸?
姑妈,我也不知道,哪怕后来遇见那个高中的男生,住在表弟家附近的男生,可是我只是听说,听说他很小时候就用冬天的冷水自己淘米洗菜,听说他爸爸娶了另一个女人,听说他高高瘦瘦的,听说他成绩好,听说他喜欢打游戏,听说他不记得我。我那时候带他玩,因为上课把他自己一个人扔在外面,我小时候总吓他,你再不走我就走了。
我们都走了,离开了他,所以他也要走,你说是不是啊。
30岁的时候,我们去卖唱吧,我会学好吉他和唱歌,人来人往的,总会抚慰了他们吧,人来人往的,他们总会在吧,人来人往的,也会觉得我认真了吧。
成哥哥,我真的写了一千字的检讨,你回来看看写得合格了吗,我错了,我应该见你第一面就问你的名字,那天你爸爸来敲我家的门,说“我是对面刚搬过来的邻居。”你跟在后头对我笑。
我应该见你第二面的时候问你的名字,你问我,你爸爸在哪,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我说,那你妈呢。
我应该见你最后一面的时候问你的名字,你说,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不回来了。别把玩笑说成誓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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