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苗君甫
01
同事娟子有事回了老家一趟，回到办公室时依旧抽抽搭搭地哭。我们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娟子给我们讲了事情的始末。
娟子的母亲想再收拾个房间出来，喊她回家帮忙，打扫、把要丢的东西分完类，准备清理出去的时候，娟子的母亲却开始这不舍得扔，那不舍得丢，娟子无奈地问：“不舍得丢东西，怎么能腾出空间来？”
母亲终于下了决心，让娟子决定什么东西可以丢掉。于是，娟子爽快地丢掉了母亲穿了几十年的毛衣、父亲的一条已经补了很多次的棉裤、娟子上学时的一套复习资料、还有母亲收拾着的很多小零碎……
娟子准备丢掉柜子深处那个蓝色的盒子时，母亲却连声说：“这个不扔！这个不准扔！”娟子说，当时她很惊讶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母亲坚决不扔。打开盒子，才发现里面的东西很杂乱：丝绸布包、塑料袋、还有泛了黄的报纸……娟子失望地摇头：“这都是什么啊？还以为您藏了宝贝呢！”她母亲却笑了：“这就是我的宝贝啊，巨额财产呢！”娟子撇撇嘴：“就这还‘巨额财产’，白给我都不要！”她母亲小心地打开了丝绸布包，里面包着的居然是一颗牙。母亲说：“这是你换的第一颗牙，刚换牙那会儿太可爱了，缺个门牙，说话跑风……”
图片来源：竹节长青
在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塑料袋里，娟子还发现了一张贺卡。那是娟子送给母亲的第一张贺卡，说了那么多煽情的话，母亲说当时都看哭了。还有母亲保留的报纸，是自己很多年前的样报。十六岁时在《考试报》上发表了一首小诗，那是娟子的名字第一次变成铅字，当时她兴冲冲地拿给母亲看，后来很快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没想到母亲居然保留着这么多年。
娟子眼圈泛红地说，母亲所谓的“巨额财产”原来都和自己有关：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对母亲的一丁点爱的回报，自己微不足道的小成就……这些平淡无奇的东西，在母亲眼里，却有着重大的意义。
娟子的话，让我们集体沉默了，天下妈妈都一样，在她们心里，儿女就是巨额财产。
02
闺蜜小蝶说，前几天母亲焦急地打电话让她回家，听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小蝶急匆匆地赶回家时，母亲说她下腹部疼痛，怀疑长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小蝶陪母亲在医院挂了号，坐在长椅上等待。医生说要先做下B超，需要喝很多水，憋尿，母亲不安地问：“做B超，是不是证明很严重？要不要紧？”小蝶哄孩子似的安抚母亲，一再强调只是常规检查，不用担心。
在小蝶的注视下，母亲乖乖地喝水、憋尿，终于轮到母亲进诊室了，母亲却紧紧拉着小蝶的手不放，要小蝶陪她进去。医生都笑：“只是常规检查，您别紧张。”
小蝶说在门外等待时，想到记忆里的母亲，她开始伤感和难过起来。记忆里，母亲嗓门很高，声音洪亮，干起活来风风火火，总是泼辣能干的样子，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拉扯几个孩子长大，经历了那么多的困难，却从来不曾叫过苦，从来没有害怕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老了呢？她渐生华发，面带皱纹，连上医院做个常规检查都害怕得像个孩子，可是自己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衰老正以不可抗拒的速度袭击着母亲，让她脆弱，让她胆怯，让她无助，无助到做个常规检查，都害怕到需要女儿陪着进去才可以。
图片来源：竹节长青
医生拉开诊室的门时，小蝶的母亲跟在医生身后喜笑颜开。医生说：“只是附件炎，很常见的妇科病，吃点消炎药就可以了。没什么大事。”
小蝶说，你不知道我妈当时有多开心，她一直开心地重复一句话：“谢天谢地，总算是没事。这下可放心了。”小蝶当时笑话母亲：“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您以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母亲说：“我现在真是怕了，怕哪一天就没了，我还有心愿没有完成。你姐的孩子都已经大了，你的孩子才几个月，我这老太婆再不中用，也可以给你带带孩子，给孩子做做小衣服，等孩子长大了，我就可以安心地去了，再也不用害怕啦！”
小蝶说她一下子就落了泪，叫了一声“妈”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我一直以为母亲是怕，却没有想到母亲怕的原因是害怕没有机会为我做更多的事。她一辈子为我们操劳，却还在担心为我们奉献得不够多。”小蝶说。
我也听得泪落。天下母亲都一样，永远考虑的是孩子，孩子的需要、孩子的冷暖、孩子的安危，哪怕那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人、结婚成家。
03
我也一直是个被母亲宠爱的幸福的孩子。
从小到大的记忆里，母亲总是笑呵呵的，很少因生活焦躁或者苦恼。童年时代，家里很穷，买不起崭新的衣服，但母亲的针线活很好，可以给我和姐姐做很多漂亮的衣服，她甚至会为了给一条裙子配一条花边在纸上打很多遍草稿，反复斟酌用哪一种花边最漂亮。
我曾经问过母亲，何必那么认真？没有人会在意一条花边，但是母亲很严肃地对我说：“本来就不是为了让别人在意，只是想让你记住，不管什么样的日子，都需要一颗开花的心。”
小时候，我并不能真正理解母亲这番话的深意，我只记得，从小到大，家里的花花草草很多：有母亲从田间地头或者邻居家里移植过来的仙人掌、凤仙花、向日葵之类乡间常见的植物；有母亲下地干活回家的路上，顺便掐的那把野花；有母亲种下的开得满院的野菊花；还有母亲用废弃的布头手工做的花；甚至母亲在厨房蒸馒头，也要捏成花的形状，有时是菊花，有时是玫瑰，还有的时候是莲花……
图片来源：竹节长青
我常常看着那些花发呆，也常常看着花间的母亲幸福满满。因为有爱花的母亲，因为有善于在生活中发现美的母亲，我们家总是和谐愉悦的，从来没有愁云惨雾笼罩，即便日子并不富裕，但母亲却有一颗富足的心。她给我们的惊喜和快乐很简单，但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记得青春期时，我因为小时候调皮落下的满身疤痕自卑，有一段时间不愿意和同龄的孩子接触，甚至拒绝和同学说话。母亲说，不管哪种植物，都有一颗开花的心，有时候别人看它是草，但它也在努力向上。如果你自己没有这颗心，还让别人怎么把你当花一样看待？
我渐渐走出阴霾，也开始坦然接受自己，就像母亲说的，如果我自己都没有开花的心，别人怎么可能愿意和我交朋友？我不再惧怕身上的疤痕，正如母亲从来没有惧怕过生活的艰难一样，迎着阳光，自然就会有满心晴朗。
我学会了自重自爱，学会了独立坚强，当然更学会了在生活中给自己制造乐趣，哪怕仅仅是一朵小花，也可以让我惊喜不断。
成家之后，我渐渐明白母亲教给我的生活态度妙处所在，我也努力传承母亲终极一生在努力营造的家风精髓——坚韧倔强的灵魂、火热开花的心！
因为，我已经明白，只要拥有一颗开花的心，再贫瘠的土壤都影响不了果实，再窘迫的生活都不至于潦草，再艰难的处境都不至于满心痛楚。只要拥有一颗开花的心，即便是一棵草，也可以用极致的方式，把生活演绎得多姿多彩；即便是一种窘境，也可以用轻快的方式，把苦难看得云淡风轻。
04
人到中年，我渐渐懂得，这世界上有一种骄傲因母亲而生，这世界上有一种自豪因母亲而来。
无论我们的工作多辛苦，无论我们的生活多琐碎，因为母亲对我们毫无保留、倾尽所有的爱，能让我们有勇气面对一切风雨，有动力承担一切考验，想到身后有母亲在，心就是安定的。她从来不曾责怪我们给她的各种承诺没有兑现，她从来不会埋怨我们因为工作忙疏忽了她，她从来不会嫌弃我们没有别人那么优秀，她用包容保护着我们的自尊心，用温柔传递给我们向上的力量，也用知足常乐告诉我们，做得再不够，我们依旧是她心里最特别的孩子，依然是她心里的巨额财产。
图片来源：竹节长青
我想，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好好疼爱她，也让她知道，在我们心里，她是我们的骄傲所在，是我们的幸福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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