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下班,总会经过一条巷子。巷子古老陈旧,凄惨不堪。青石板凝的道路经过常年雨水的侵蚀,已然坑坑洼洼,起伏不平。
骑着自行车走在上面,一路上都是磕磕绊绊。每每转回巷子,记忆就仿佛时空穿越般回到了上世纪的七八十年代。巷子名字叫北火巷,是常年经营殡葬用品商户的聚集处。
刚进入巷子口,直入眼中的便是合阳寿衣、骨灰盒、冥币出售、批发这样赤裸裸的,毫无任何掩饰的白底大黑字如此严肃森穆,一丝不苟。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香火和香腊燃烧的味儿,徒让原本就冷清的气氛多了几分诡异。
再往巷子中间走,别有洞天。一个不大不小的八仙庵古玩市场隐匿其中。古玩市场门口是一家卖佛像的。一尊一米多高的观音菩萨,总是似笑非笑地迎着来往人客。从古玩市场门口远远望去,各种半真半假的玉制品、瓷器等叫不上名字的奇形怪状的仿古东西琳琅满目几乎铺满商店,只空余一条窄窄的道路供人欣赏。前来的众人不知被什么蒙蔽了双眼,纷纷驻足观看,皆是一副深谙此道、评头论足的模样。
缘聚缘散,缘深缘浅再往巷子深处走,两旁都是一些留着花白胡子的算命老先生,或者老神棍。为什么称他们神棍呢?因为我这个人,比较固执,只讲人定胜天,事在人为。从不相信老一辈说的什么“人生已注定,天命不可违”。那些都是狗屁,都是为自己懦弱,无能劣势人格找借口。
无人经过的时候,这些神棍就舒舒服服地倚在一把躺椅上,在树下阴凉的地方悠闲地翻着一本看不清年代和名称的旧书。在他们旁边的地上,铺着一张画着八卦阵、四方大小的黄色帛布。有人经过的时候,他们会装模作样地起身、缕缕自己的长胡子,拉着过往人不放,操着一口听不懂的关中腔,神神叨叨地,格外吵人。而我每次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丝毫不给他们留下任何能够言语的机会。
一次,一辆汽车要经过这个巷子。巷子本来狭窄,汽车和自行车不能同时通过。于是,我推着自行车挤在一旁,做让步状,看着这个“高大”的车仿佛受委屈般的勉勉强强地一点儿一点儿地挪动。很明显,车主唯恐刮花这宝贝车一丝一毫。
“就这一点路程,装什么装,不会下车走几步啊,都是来买棺材的,就你家人高贵啊,现在到好,进也进不去,出也出不来,这不耽误事嘛!”人越聚越多,抱怨声也越来越大。
看样子短时间内过不去了。推着自行车,我目光游离到不远处商铺的一块牌匾上,牌匾上花纹繁复,雕刻极为精致,似乎有些年头了,美中不足的是,牌匾上有掉漆的部分裸露出来,呈现出微微的黑褐色。经久风霜却无腐蚀之相,我约莫应该是块好料。牌匾上刻写不知谁写的大字—“百年老店。”
一个神棍忽然打破我的神游状态。他坐在距我几米开外的空地上,扶着胡子笑眯眯地看着我,“小姑娘不急不躁,看起来很镇定啊,要不要大师我给你看看相儿。”
“不用了,谢谢!”“哎呦,你这女子,饿(我)看咱俩有缘才主动开口,一般人找老头子饿饿(我)还不给看呢,好心提醒姑娘一句啊,凡尘万物,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则辱,人间看不懂,参不透的太多太多,何必那么执着一隅呢,伤己伤人,不值当啊。”
前面汽车终于艰难通过,我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骑着车子从他眼前再次呼啸而过。自此,每每上下班看到我,他都无奈摇了摇头。
雨打梨花深闭门巷子最深处,依旧是一家挨着一家,一家挤着一家的殡葬馆,只不过店铺看起来比前面几家高级很多,装修得甚是庄重严肃,高大尚了很多,打出的口号也是“殡葬一条龙服务”“什么免费专车接送,免费搭/布置灵堂”等等这类。
每每经过这里,脑海里经不住想,几十年之后,我化为一小堆骨灰,是不是也是像这条街的广告宣传的一样,即从我闭上眼、死的那一刻到整个完全结束已经被人“一条龙”服务安排好了?想到这,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就莫名的悲凉。
蹬着自行车,快速转向其他街巷,日光显现、人群忽多,周遭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汽鸣声,早餐叫卖声,街上商贩声,交杂一片。熙熙攘攘的,似乎冲散了什么。
而我也终于到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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