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老了,我人未到就湿了眼底,心口嚯嚯的疼,90岁的姥姥,身体一直很硬朗。
很多事情我不敢想象,她年纪大了,终归要去往那个地方……
可是我不愿想,一想我就心口疼,捂着自己的心使劲的拍两下,“碰碰”两声作响,才能缓解给身体带来的不舒适感。
眼睛酸涩、难受,嗓子眼堵的厉害,忍了一次又一次,才忍回去。面对外人,我从来没有落眼泪的习惯,故作坚强才是我的外表。
我迫不及待的赶到姥姥家,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又一次酸涩难受的海浪席卷全身,冲击我的脑门,泪在眼底拥堵回旋,很费劲的才憋回去。
瘦弱的姥姥看起来那么小一团,她的脸紧绷着,像是装满了气体的塑料袋儿,看起来让人难受。脸上的老年斑布满了全脸,姥姥有所有老人身上本该有的特点。
她闭着眼睛面朝里,睡的很不踏实,嘴巴一直在嘀咕。我妈让我喊姥姥,看姥姥认不认识我。姥姥糊涂了,不认得人,迷糊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我坐在旁边,低低的喊她:“姥姥醒醒,姥姥我来了。”叫了很多次。
姥姥扭头,一只眼睛轻轻的睁开,另一只眼睛还闭着,这个动作她重复很多次,才彻底清楚。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透过缝隙看我。
幸好,她还认得我,冲我笑,还是那个慈祥的姥姥,我听不清楚她说什么,她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每一句话说出口都像是在放气,越来越无力,是饭食供给不足,所以才没有力气吧……
两只枯槁的手,紫红色布满整个手背,让人有一种给双手图了颜色的错觉,紫的发亮。因为瘦弱,除了骨头剩下的只是皮,薄薄得一层,让我想到了老树皮,没有一点水分,看起来沧桑又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我拉着她的手细瞧,手指骨节分明,指甲苍白的扣在每个指尖,很饱满但没有光泽,指甲很硬,还有明显的竖纹,指甲盖没有白月牙。看的出来,年轻的时候姥姥有一双漂亮的手,再瞧一眼我的,原来我的手遗传了姥姥的。
姥姥的左手明显错位,手腕处拐了个弯,向里伸出,像个变了形的“乙”字。她缓缓抬手,去撩拨额前的碎发,手臂的力道已经控制不好,不是在抚摸,而是用了力道在皮肤上划过,却没有在苍老的面容上留下一点痕迹。
姥姥虽然年事已高,头发却是顶好的,没有全白,白发里掺杂着黑色,黑白相间中见证了岁月和风雨。
我小时候是在姥姥家长大的,姥姥家是我的第二个家。小时候姥姥家有个苹果园,从家里走很远,姥姥就背着我,有人说:“都这么大个丫头了,放下来让她自己走,背着那么远多累。”姥姥笑着说:“不累,累着孩子了怎么行……”义无反顾……
姥姥在我印象里一直是细声细气的,对待孩子们疼爱有加,从小我就知道姥姥喜欢我们,可以说她喜欢热闹,有些老人讨厌孩子太吵,可姥姥从没有表现出厌烦。
上初中时我还会住姥姥家,因为胆子大,姥爷去世时,我陪姥姥睡,姥姥的院子很大,一到夏天的晚上,四周树影绰绰,空旷的院子里都是知了的吵闹,姥姥胆子很小,我这个初生的牛犊陪着姥姥这个过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在偌大的院子里行走,自豪感十足,觉得陪伴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
一直到结婚之前,我还会偶尔住姥姥家,陪姥姥。我小时候喜欢吃泡面,姥姥老了,还记得我喜欢吃泡面这件事,每次姥姥都问我:“吃不吃泡面?”我妈笑着回姥姥:“她小时候喜欢吃泡面,这么大了还喜欢吃泡面类?”
姥姥有些不确定的看我:“喜欢什么还能改变哩?”依然慢吞吞的准备东西,义无反顾的给我泡面。小时候,就是喜欢泡面那种半生不熟的感觉,有嚼劲,连汤带汁丁点不剩全部下肚,在姥姥饱含深情的目光中打个饱嗝,看着姥姥收拾碗筷的背影,志得意满!
姥姥老了,不是病,是无力挽回的老,是生命走到尽头的前兆,是油尽灯枯的最后挣扎。
姥姥,我的姥姥,她迷糊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她睡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多,我妈说:“你姥姥老了,也许哪一天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妈的声音带着颤抖,她们什么都明白,只有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我还是那个和姥姥一起睡的孩子,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姥姥耳聋,我使劲在她耳边喊:“姥姥,我走了,,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明天我再来看你,好好的……等着我来。”
姥姥点点头:“明天还来,天天来啊……”
我拉着她的手承诺:“好,我明天还来,以后天天来……”
差点没绷住,泪湿眼底,把心底的波澜压下,化作一个最明媚的笑容给姥姥,姥姥看着我笑,她也笑,笑容还是浅浅淡淡,看起来还是那个柔弱温和又心思通透的小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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