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要杀了她!杀死那个女人!”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胡巴甲,他是我的朋友,每周五他都会和我相聚在我们中学门口的茶楼,没错,他和我是中学同学,小时候的我们还不是朋友,直到五年前,在饭馆里我遇到了烂醉如泥的他,他的母亲去世了,我陪他哭了一夜,第二天开始我们便成为了朋友,无话不谈的朋友,虽然一般情况下都是他在谈,我在听。
“我要杀了她!杀死那个女人!”他的瞳孔在充血;
“你的房东?”我喝了一口茶,龙井,清明前的,很不错;
“嗯。”他怔怔的点头;
“为什么?”我问道,这已经是数不清多少次重复的对话了,他自幼无父,是母亲把他带大,按照弗洛伊德提出的恋母情结来说,他自幼便没有危机感,并且对母亲过分依赖,很过分的那种,自从他母亲死后,他便对所有事提不起兴趣,只能做一些简单的苦力活来让自己保证温饱,至于住的地方是我帮他找的,一个筒子楼,因为只是租一个房间,其余空间和房东共用,很便宜,200一个月,再加100,房东可以给他做饭和洗衣服,他为什么不自己做?呵呵,因为他不会,也没有多余的钱出去吃,看上去这个房很适合他,但实际上他过的很难受,每次见到我都说要杀死他的房东,因为按照他的话说“那是个刻薄的女人!”
“因为她是个刻薄的女人!”
果然,“她又怎么了?”
“她...她把我的兰英...”他近乎崩溃,“杀...杀死了!杀死了!我的兰英!”
“确实很过分。”兰英是他母亲的名字,但他这里所说的兰英是他养的狗,在他母亲去世后他买了一只狗,土狗,很普通的那种,虽然听上去很滑稽,给一只狗取了他母亲的名字,但其中苦楚只有我能体会吧。
“她以前的作为我都可以忍受,做的饭难吃!还收我的钱!”
“确实难吃。”我去吃过一次,很难吃,“但收钱是应该的,因为她只是你的房东。”
“很难吃,做的牛肉还不如我妈随便炒的鸡蛋好吃。”他痛苦的捂着脸;
“节哀。”五年了,每次提及他的母亲,他还是止不住悲伤;
“而且她洗的衣服不干净!竟然还收我的钱!”他抽泣着;
“是不干净。”我看了看他布满油渍的衣领,那是我送他的衣服,300元,相当于他一个月的房租,但对于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三包烟钱?“但她只是你的房东。”
“她每天无缘无故的责骂我!完...完全不把我当人看!”他有些歇斯底里;
我见过他的房东,确实是个有些尖酸刻薄的女人,“他为什么杀死你的兰英?”
“我不知道!”
“会不会是兰英触犯了她?比如咬了她?你亲眼见到她杀死了它吗?”我问道;
“没有,我只在房间见到了它的尸体,一定是她做的!绝不可能是别人!”他冲我吼道;
我对着四周看向这里的客人歉意的笑了笑,转而低声告诉他“你冷静些,凡事不可能如此绝对!”
“不管了。”他抹了一把脸,就像用抹布擦油烟机一样用力,脸臃肿并通红,“这次我一定要杀死她!绝不再容忍她了!”
“你打算怎么做?”我皱了皱眉,他似乎对那个房子有种执念,从来没打算换个地方住,以前我会提出换房子的建议,但都被他否决了,这次我没有提出这个建议,而是问他具体计划。
他来了兴致,两眼仿佛映进了灯光,很亮“首先我要把她捆起来,她那么老,这不是问题!”
我眉头拧紧,但示意他继续;
他没有注意我的眉头,神采奕奕的继续说“然后用烧红的铁棍在她身上跳着点!”
“跳着点?”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对!跳着点!留下一小块一小块的伤疤!就像这个形状的伤疤!”他神经质的揪起自己的衣领,指着上面没洗净的油渍!
看来他积怨很深很深;
“然后喂给她吃夹杂钢丝球上铁丝的米饭!和味道像屎一样的牛肉!不喂屎,只喂屎味的牛肉!”他很享受,仿佛在与我诉说的同时,他正如此做着;
“牛肉涨价了。”
“很贵吗?十元钱不够吗?”这种话从他口中说出,我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他的生活能力为零;
“不是很贵,但十元是肯定买不到的。”我抿了一口茶;
“你可以借我一些吗?”
“可以,但你要好好想想,你计划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法律!”
“我不管!喂她吃完,最后我要掐死她!让她的舌头吐出来!就...就像兰英那样!”他说完便痴痴地笑起来;
“唉。”我叹了口气,“我觉得你等不到最后掐死她的那步。”我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瞪着我,眼角似乎就要裂开;
“据我所知,她有心脏病,可能你的第一步实施完,她就已经死了,再者,按照你的说法,她是个烂人,为了这么一个烂人,你也会被处以死刑,你觉得值吗?”我试图开导她;
“值不值我不管!我就要她死!”
我舔了舔苦涩的唇,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这样吧,她有丈夫、子女或者其他亲人吗?”
“没有丈夫,活寡妇一个,以前有一个儿子,不过早就死了,至于其他亲人...我不了解,但五年了,没有看到一个亲属来看她,也没看她去走亲戚。”他认真的回答我;
“这样看来,就算有亲属也不会往来。”
“嗯!是这样。”
“好吧,那我帮你想个办法...”我内心挣扎了一下,但为了我的朋友我还是说了出来“你把她的救心丹倒掉,然后......”
“我懂了!”他笑了,笑得很渗人;
“她没有亲人,貌似正常死亡,而且没有亲属纠缠,案子就会匆匆了之,你就可以摆脱所有制裁,从而迎接新生活。”
“谢谢你!兄弟!”他回光返照似的精神抖擞,喝了一口茶便匆匆离去;
我没有离开,而是叫茶博士又沏了一壶热茶,品着茶,看着窗外的第三中学校门,百感交集。
(二)
“我杀了她!杀死了那个女人!”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胡巴甲,他是我的朋友,每周五他都会和我相聚在我们中学门口的茶楼,没错,他和我是中学同学,小时候的我们还不是朋友,直到五年前,在饭馆里我遇到了烂醉如泥的他,他的母亲去世了,我陪他哭了一夜,第二天开始我们便成为了朋友,无话不谈的朋友,虽然一般情况下都是他在谈,我在听。
“我杀了她!杀死了那个女人!”他很兴奋;
“我知道。”警察只找他录了一个口供,便将他无罪释放,因为所有的证据都证明是那个女人心脏病突发所导致的死亡,虽然案情也存在一些疑点,例如一个心脏病患者的家中竟然只有一个空的救心丹瓶子,但因为没有家属纠缠,于是匆匆结案,我便将胡巴甲领了出来。
“我终于可以开始我的新生活了!五年了!整整五年了!”他显然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不,是二十五年了。”我轻松的笑了笑,很轻松的那种,并在他耳边打了三长两短五个响指;
“二十五年?”他很疑惑,我就喜欢他这个表情,而且他接下来的表情我会更喜欢;
“胡巴甲,想听一个故事吗?”我得到他的肯定之后,娓娓道来......
从前,在一个中学,对,就是第三中学,有一个学习很刻苦的孩子,他很懂事,因为他自幼无父,而他的母亲靠拾荒供他上学读书,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他很听话,母亲告诉他要好好学习,他便刻苦的学习,所以他学习很好,甚至从初二直接跳级到初三,但是由于他比同班同学年龄小,少不得会有人会欺负他,一般情况下他都是默默忍受,但是有一天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那个人发现了他的母亲是个拾荒人,并且在班级嘲笑他,因此全班同学看他的眼光都夹杂着一丝嘲讽,那丝嘲讽已经压盖过了对他学习成绩的崇拜,至少他是这么感觉的,而这恰恰就足够了,于是在当天,他对着在校门口来接他的母亲大肆责骂,“为什么你要去捡破烂!你有胳膊有腿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去捡破烂!这回好了!全班同学都知道了!你让我以后在班里怎么能抬起头?”
他的母亲是个苦命的女人,在她生下孩子一年后,那个老实忠厚的男人留下一个残破不堪的家去世了,而她没选择改嫁,因为她觉得世上再不会有一个男人对她那么好了,她去找工作,可是她没有文化,又查出患有乙肝和心脏病,什么地方都不会收留她,主要不是因为心脏病,而是乙肝,于是她开始拾荒,每天要骑三轮车拉着数百斤的废品走数十里的路程,虽然累,但她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就很欣慰,她每天最享受的就是接他放学回家的时光,因为同班同学的家长会围绕着她问自己孩子学习的经验,这让她很自豪,她想过自己收的废品会被雨浇湿而不值钱,她想过自己的三轮车会报废,但是只要有她的儿子在,这都不算是问题,废品不值钱没关系,只要够给自己孩子买水果就好,因为他在长身体,三轮车报废没关系,只要看着自己孩子的脸,她就有力气修好它,因为他那样懂事,但是她从来没想过他会在校门口责骂她,从来也没想过,哪怕梦里都没有过,而这恰恰发生了,她想跟怒冲冲离去的儿子解释,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的摔倒在地上。
他心头充满怒气与委屈,将母亲甩在身后向家走去,但是当听到身后嘈杂的声音“呦!这是怎么了?把我裙子都弄脏了!”“快来人啊!”“快叫救护车!”他的心沉甸甸的,当回头看到自己的母亲摔倒尘埃,他心头的怒气与委屈随着心一同坠落深渊。
他的母亲死了,心脏病发作,由于身体过分透支,已经无法抢救。
讲到这,我看向胡巴甲,他脸上的疑惑仿佛腐乳汁,浓郁、粘稠;
“不记得了吗?”我问过后,随即自嘲的一笑,“哈哈,对不起,是我糊涂了,你怎么会记得呢。”于是接着往下讲去。
他被姨妈家收养了,说是收养,其实只算是供三顿饭而已,却不是姨妈对他不好,而是他什么事情都会自己做,上大学的学费都是自己打工挣来的。
时光推移,十五年过去了,他已经是一名成功的心理医生,他以为这份仇恨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化,可是当他在街上看见胡巴甲,他才知道,并没有;
没错,胡巴甲就是当年欺负他的那个同学,都是因为胡巴甲!他的母亲才会去世!一个计划在他的心里渐渐成形。
他调查了胡巴甲的身世,发现他跟自己一样也是单亲家庭,只是他比自己多享受了十五年的母爱,而那份母爱使胡巴甲变成了一个丧失生活能力的废人,可能那份爱是那个刻薄的女人一生唯一的爱吧,自己的母亲摔倒在地上,她却只关心自己的裙子。
他将胡巴甲渐渐催眠,将他无意识、无思考的囚禁了整整五年,这五年足可以让一个母亲以为自己的儿子已经去世,这五年也足可以让一个人变成一个连自己母亲都认不出的胖子。
他将胡巴甲放了出来,将他脑海中的五年囹圄统统洗掉,并给他植入了自己母亲已经过世的念头,接着在一个饭馆与他见面......
他帮胡巴甲找了个房子住,就是他曾经的家,房东也就是他的母亲,又是一个五年,每周他都会与胡巴甲见面,引导他,提示他,直到他,杀死了她,杀死了那个女人,杀死了他自己的母亲。
今年胡巴甲四十一岁,他四十岁,很久吗?是有些久,但他很享受。
“我终于可以开始我的新生活了,不是吗?”我笑着看向对面的胡巴甲,“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会让你......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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