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水到铜仁,铁皮子的大鸟飞了一个多钟头,昆明的阳光向来是妖艳的,今天更是晒人。凤凰的天气我是早关注了,比起昆明冷了不止一点。为了省去换衣服的麻烦,我很不情愿穿了高领毛衣。机舱的温度,加上窗外射入的强光,给我很不适的感觉。这趟航班是提供吃食的,一个面包一瓶水,一小袋淮盐花生,量不多,但味道还使我满意。我尽量让自己吃得很慢,听着水就着面包从我的喉管蠕动的声音。
面包已经吃完,还没等我拆开花生,机舱的广播就响起了,“各位旅客,你们好,我们的飞机即将降落,请您系好安全带,收起桌板。”只得加快喂食速度,我将那小包花生一股脑倒进嘴里,灌了几口水,迅速收拾了餐后垃圾。没有过多久“天就变了”,从晴空万里变成烟雨蒙蒙。再不过多久,飞机极野蛮地吻上了跑道,并发出轰隆巨响。趁着它漫无目的地溜达,我也将目光移向窗外。黑色的柏油跑道,积水不多,也降低了不少噪声。再看跑道的边上,到处是黑白相间的堆积物,不消说,这便是停机坪清理出来的积雪了。在感受着窗外凉意的同时,也期待有在凤凰看落雪的幸运。
出机场靠左侧行去,很容易找到去凤凰的大巴车,上车只消二十五块。挑了个合式位置坐下,剩下的时光静待发车。不一会就是拖着大包小包行李的旅客,把车厢也塞满了。汽车启动,我疑心的是,这司机不叫系安全带。是忘了么,还是根本没这意识,为了安全,我还是老实系上了。司机师傅,大概是继承了湘西弄船老水手的高傲。技术过硬,在车流间随意穿梭,不时还骂着几句野话。车已行过一个小时,到了凤凰县城时,天正下着雨,没有选择打车,我撑着雨伞漫步在细雨中,贪婪地吮吸着小城的味道。
我们可以在书本上看到的是,湘西是个苗区也是个匪区,妇人多会放蛊,男人特别好杀人。路过湘西好似探险,只因这里路极坏,地极险,人极蛮。苗民由汉族入侵,退守至山谷,地有五溪,又被称作五溪蛮。然而苗蛮土匪全不像影视里那样,你往往听说他们杀人如麻,凶狠彪悍。却从不能真正理解他们的艰辛和苦楚。自然山水的险恶,长养且教育了这些汉子。他们敬天信神,他们纯朴又安于天命,但又是生活得那么坚韧。如果说民风彪悍,那你可以从广场上跳舞的妇人那里去识得。
湘西的自然同历史,给了湘西人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打仗的天分。曾国藩的湘军中有一营被称作“筸军”的忠诚勇敢的军人,在剿灭太平天国时发挥重要作用,就是在民国,湘军也是抗击日寇的主要力量。其中的末代苗王龙云飞,就是在家乡组织抗日救国军的人物。
沱江从凤凰城中流过,从文先生离开人世后,按照他的意愿,家人将他的骨灰一半洒入沱江,一半葬在江边山坡。先生选择回归到长养他的自然山水,正是对自然山水的敬畏。今天的沱江两岸,虽然被卷入现代化洪波下,但是各种霓虹灯给了古城别样的景致。但这些别样是适合小情侣的,并不适合我。河街上开着许多酒吧,是文艺青年的聚集地,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和乐声,吵得耳朵生疼,这分繁华景象,远非百年前的“吊脚楼上的生意”可以比拟。晚上再河边是找不到静寂的,更别说在河边思索,我于是选择早早回去歇下。
在凤凰县的第一个早晨,享受夜生活的人大概都还在睡梦中吧,我抓住这时机,洗漱完毕已是七点整。出门后,发现期待的凤凰雪景它并没有到来。不过烟雨中的古城,实在适合我这样一个人漂泊。岸上的一切仿佛都变了,只有那水还是老样子,还是那样清,那样时而如睿智的长者时而似调皮的孩子。邻水的吊脚楼,大都经过修缮,只有少数的可见得是有些年代。但依稀可想见,在同样的一个早晨,那个妇人被窝里的汉子,听着同伴骂出的阵阵野话。接着就能看见那汉子,下了吊脚楼,跳到货船上回骂了他的同伴。
走在狭窄的河街上,迎面走来三五个汉子,每人牵着一匹老马,马背上支的是两个帆布袋,袋子里装着的是刚从工地驮下的大石头。在这峭壁窄巷之间,怕最好的运输工具就是马匹了吧。沿沱江上行,至杜家花园,这是凤凰人曾经任云贵提督的田兴恕为老母修建的花园。
先生的墓地,没有高耸的坟堆,没有墓碑,有的只是一块天然五彩石,上书“照我思索能认识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这是先生渴求世人走近他,了解他,进而告知人们如何思考,如何认识人事。五彩石的背面是张充和先生手书“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文。”先生的坚韧和从容来自凤凰的山水,残酷的环境,历史的情结使先生较常人更有一分对人生的思考。人处于复杂人事之间,充满着偶然和未知,但是对生命的探索我们从未终止,我们总是面对各种情感的纠葛,并时时感到矛盾,湘西的人们教会我们的适应自然人事。正能从“不折不从,亦慈亦让”得到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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