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正午,此刻我已不敢在做多停留,要是娘先我一步到摊位了,那该难作解释。
离吴门桥还有些距离,我竟看到了正快步拾级的娘,一袭玫红色衣服,在人群中很是扎眼。我不由得心头一紧,赶紧从小巷子里抄小路回摊位。
“嘭”不知怎的,拐角处突然冒出一个人,我硬生生的把人家撞了。“抱歉,抱歉”我边说边急跑,只是回头瞥了一眼。我看见那个人呆呆地愣在那儿,果蔬散落,还有一地的蛋黄,真让我好生歉疚。换做平时,我必定要帮忙拾起的,可今日不成。
三五分钟,我便到了集市,环顾一下,娘果真没来。“刘大婶,您卖得怎样啦?”我抹了一把汗。“你瞧,这不已经空了嘛。你来了,我也该回去咯。”说着,大婶轻松地背起一个箩筐。“大婶慢走。”眼前的那个妇人,身躯如此庞大,不知那三寸金莲是怎么支撑起来的。好在二弟出生得晚,不然我也得赶上缠足了。
这时,我便推着车往北走了。没多久正好撞见了迎面而来的娘,这都在我的预料之内。娘瞅见我,没好气地说着:“也快不到哪儿去,把钱袋子拿来看看。”我掏出了钱袋,娘一把抓过,打开看,以可怖的目光。
“钱的数目不对,你是减了价还是私自拿了用的?”娘质问我。心想,无论是哪种回答,我都会被娘骂得狗血淋头的。我就随便编个谎吧,“今早好像有个矮小的男人在摊前晃悠,我一时疏忽,也许……”
娘似恍然大悟,思索道:“对哦,说不准有扒手盯上了。”娘边说边跺着脚:“早知道就跟来了。”我故作歉疚地说着:“娘,是女儿的不是,女儿明天会注意的。”娘叹了一口气,“好,娘最近也忙,就不跟来了。”
回了屋,见爹和二弟早早就回来了,我打了声招呼,也不指望二弟应了,二弟对家人总是这样爱睬不睬的。可二弟最近是愈发的得寸进尺,连穆书的东西也抢去玩。娘嘴上说撒手不管了,可她还是向着二弟的。
说是怕我给毒太阳晒黑了,娘忽然又叫我别下田了,安安分分待在屋里,做做家务就好。真是奇了怪了。
我心里还是着急钱的事情,要凑那么多,该如何是好呢。不管怎样,先到处借借再说,我心想。
“爹,穆书要水湄出门一趟,买些点心给他吃。”爹从抽屉里拿了不少的钱,“去吧,给逍儿也买点。”我便这样光明正大地出了门。
午后二时的太阳最毒,我是挨着墙慢慢走的。阳光投射下来,用来疏水的檐便将它狠狠挡住了,只留下一片阴凉。街上的人有些少,大概人们都怕这样的毒物罢。
我看到林叔借着小洋楼的阴影正在打盹,还是硬着头皮叫醒了他,“林叔,林叔?”林叔揉着眼,打了个哈欠,“哦,水湄啊,还是半斤灶糖?”
“不是,林叔,你能不能借水湄点钱?”林叔有些疑惑,“那你要多少?”……“林叔给你点零钱是可以的,可这么大的数目,我也拿不出手。”林叔摇摇头,看来是无望了。
我转过身,正欲迈开步子时林叔叫住了我,“这件事你没告诉你爹娘?”“是,水湄自有难处。”只见他颤颤抖抖地从口袋里摸出什么,“给,只有这些了,林叔知道你不是瞎用钱的孩子。”我掂量掂量,这分量很足,虽然还够不上店家要的四分之一,不过我已很感激了。
接着,我移步到卖馄饨的杜大爷那儿,杜大爷的店面和林叔挨得很近。走近看,他正在擀面呢。未等我发话,杜大爷就抢先说了:“俺晓得你是来借钱的,别看这儿生意好,俺做的可都是些赔本买卖,借不了几个钱。”
“杜大爷,泰山成于土壤,河海积于细流,无论钱多钱少,水湄真切地想请您帮这个忙。”杜大爷一脸凝重,放下了擀面杖,缓缓地从陈旧的抽屉里抽出些什么。“你和你姐不一样,你是个好孩子,俺信你。”
“大爷,您有我姐的消息?”杜大爷摇摇头,“孩子你别问了,拿好钱快走吧。”我作揖道谢,而后攥着沾有面粉的钱,急走向不远处的糕点店。最近糕点在涨价,我可以趁此机会偷偷拿些差价。
捧着四条桂花糕,我回了家。不出意料的,爹问我怎么去这么久,我从容答道因为要等糕点蒸好。爹又问我怎么钱花得那么多,我从容应道桂花糕涨了价。看着爹思索的神情,大抵可猜到,爹已经起了疑心了。好在饭时,爹没有向娘提起此事。可当房门紧闭,夜深人静时,他们有无深究下去便不得而知了。
本是爹、娘、弟弟各一份的分配,穆书拿了一条桂花糕,而何逍抢了俩,剩下的一条爹拿去给了娘。我内心并无波澜,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一点声响也不发出。穆书看看我,没有说话。
饭后,穆书以功课中的疑难为由,叫我去给他讲一讲。可我推门而入后,却看见撑开的窗子下停着一只健硕的白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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