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西瓜地旁边，看着一个个墨绿色表皮的，或大或小的西瓜如婴儿般静静地躺在已经略显枯黄的瓜蔓中间，蛮子高兴的磨拳擦掌，只要等爷爷一声吩咐，他就会立即摘下一个来，一拳砸开，然后把脸深埋进那鲜红多汁的瓜瓤中，好好享受一番。这会儿他正在频咽口水。
爷爷看着眼前的西瓜，怒容早已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脸陶醉的微笑，他似乎正在分辨着哪个已熟，哪个尚生，好吩咐蛮子去摘。而蛮子也正频繁又焦急地看着他，他只待行动了！
“咦”，爷爷突然惊怪地喊出一声，快步朝瓜田的对面走去，蛮子不明所以，也跟了过去，他还以为爷爷在那边发现了一个好瓜呢！ 及至走近，蛮子也看清楚了，吸引爷爷注意力的根本就不是西瓜，而是一串隆起的土，准确地说，那应该是一个田鼠窝。那串隆起的土靠近西瓜地，如一条土蛇一样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着，从西瓜地旁边直伸向苹果树丛中，长度大概有十几米。蛮子看看土蛇，又看看爷爷，只见他正直愣愣地盯着那条隆起的土蛇，神情严峻，若有所思，一如他平日在果林中看见一棵杂草，在果子上发现一只金龟子时的表情。蛮子的心突然一沉，接着便促然变凉，不过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爷爷，那西瓜…………”
“别说话，这狗日没跑远，它是今天才来的，我昨天来这里时，根本就没有这个窝”，爷爷压低声音说着，表情严峻，如临大敌。
“可是，那个西瓜……”
“什么西瓜不西瓜的，去，快给我把撅头抗来，趁着这狗日没跑远，今天就灭了它”，爷爷低声命令到，表情冷酷。
“啊……你……好吧！”，蛮子的心彻底凉了，满腹沮丧地转身离去。
“你脚步轻点，小心让这狗东西跑了”，身后传来爷爷恼怒的声音。
也许消灭了这只可恶的田鼠，还是会吃到西瓜的，也许很快就完事了。
蛮子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又不禁充满了希望。
撅头一拿来，爷爷接过手就开挖了，表情兴奋又凶狠。撅头起，撅头落，撅头再起，撅头再落。蛮子站在一边，开始还饶有兴趣地看着，期望某一撅头下去，带上来的不只是湿润的粘土，还有那可恶的田鼠的半块肥硕的屁股，但希望重复着希望，失望重复着失望，终于，蛮子被那一成不变的挖土动作勾引的接二连三地打着大大的哈欠，泪水横流。
爷爷一直在挖着，动作一成不变，他就像是一台机器，只要插上电源就会永不停止地做着永远相同的动作，挖挖挖。蛮子很多次对他说话，他都听而不闻，整个人陷入到了一种麻木的疯狂状态，只知道高高抡起撅头，猛力挖下去，然后又抬起撅头，甚至连喘息声也听不见。那只田鼠不但侵入了他的苹果园，似乎更是侵入了他的心里，不把它挖出来杀死，他永远也不会心安。
蛮子感觉到害怕了，他不敢再看下去，只好转身走到西瓜地边上，在一个很大的西瓜旁蹲下来，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摩娑着那被阳光晒的有些温热的表皮，身后依旧传来撅头挖地的钝响，蛮子的眼前渐渐模糊。
“狗日的，跑啊，继续跑啊”，蛮子被一声兴奋的呼声惊醒了，睁开眼睛，一片葱脆的绿色映入眼帘，抬起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居然趴在那个大西瓜上睡着了，口水在西瓜皮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印记。转头去看爷爷时，他早已不再身后了，那儿只有一条撅头翻开的深渠蜿蜒向前，绕过一棵棵苹果树，通向远方。
掘土的沉闷钝响已停止了，只有风吹果树的沙沙声在耳边回响。这时候日头已经西斜，果园里已经罩上了一层层淡淡的阴影。
蛮子赶忙爬起来，顺着那条深深的渠沟朝前走去，弯弯曲曲地走了很久，才到尽头。
爷爷躺在渠沟的尽头，浑身骨节僵硬，动弹不得，依然保持着掘土的姿势，他已不会说话了，浑身上下只有两只血红色的眼睛转来转去，带着胜利的狂热和喜悦。在他的身前放着一把撅头，撅头上带着斑斑血迹，撅头的锋刃前边躺着一只肥硕的田鼠的前半截身体，锋刃后边是后半截，都是血淋淋的，污秽不堪。
那只也不知道偷没偷到东西的田鼠，在亡命奔逃了几百米后，终于被爷爷的撅头追上，砍成了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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