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请戳|梅落始觉已轻寒
文|叫我高高
1.
人心闷了,就想去开阔的地方走走,去大山里听一听鸟鸣,看一看连绵起伏的山峦,站在山岗子上没羞没臊地喊一嗓子,对面的雪松,被你震落了一地的雪沫。
比如九龙山水库。那里就开阔多了,断山在黄昏的夕照下,更是显出一种沧桑稳重之态。
站在雪地里,踩在绵延几百里的雪上,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有一种大鸟俯瞰雪野的遐想。
去开阔处走走,人的心仿佛就敞亮了;去开阔处走走,人的心仿佛也就开阔了。
“走走,出去走走就不闷了”,老人总这样说,父亲这样说,母亲也这样说,姥爷也这样说。
2.
儿时从来没有过失眠,星星刚眨眼睛,仿佛对窗前的我施了魔法,眼睛就再也无法抬起。
梦里,春天的槐花依着矮墙一寸寸地开,米粒般的花苞都变成星星;院子里丢失的大黄狗,正一个劲儿舔我的手指;母亲蒸的甜糯的大黄米饭,正喷香喷香。
母亲把我摇醒时,大黄米饭正在阳光下闪着金子般的光芒。
“走走,出去走走。”吃完饭的父亲一边穿上他的胶鞋,一边起身。
父亲背着手站在院墙的柳枝下,向远方张望。篱笆下的茴香草,蓬成了一丛嫩绿的小树林,鹅黄的柳枝上鸟鸣像春雨,洒了父亲一头的笛音。
父亲哪儿有地方可走呢?他的兜里一个钢蹦儿都没有,母亲不给,不让他耍钱。
去田地里走一走吧,去荷塘看一看吧!父亲在前,我在后,影子像撒欢儿一寸一寸往前蹦。
豆地在村东,要路过鱼塘,里面有没有鱼,谁也不知道。我们只在冬天,去河面上看大人们刨过冰。我曾穿得像粽子费劲地挤过去,凑热闹,见凿开的冰洞只有一小缸口那个小,鱼儿呢?估计鱼才不会上当。
父亲的身体微倾,大步流星,像一棵大槐树,左一扫,右一扫,他踩踏了很多刚出生的小草。
3.
田地的尽头,有一高高的堤坝,坝下就是荷塘了,荷塘下有一户人家,我曾经在口渴时去过,下了坝就到了。
蹲在塘屋前,贪玩的心就开始涌动:住这儿好啊,吃了饭下塘就可捞菱角,晾干,用石头砸开,抠里面的瓤吃。荷花的影子,我从来没有见过,却欢喜着满塘的菱角。
跟随父亲的脚步,总能看到初春的菱角花,细细碎碎,白星星般洒满了河面,叶子铺展着处,有一条小船,兀自横着。我想起父亲在夜里练毛笔字时念的诗:满船星梦压星河。
父亲却嘟囔着,这口塘废了,不中用了,被菱角占满了。
好在,豆苗长得正好,一小撮一小撮,绿油油像小嫩猫似的,瞧着头上的蓝天;又一排排,阅兵式地,规规矩矩地绿到远方。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绿,豆苗的嫩绿,野草的深绿;接骨草、刺菜、小苍耳,车前草,都是杂乱无章的翠绿,它们还都小,还很乖,都在田垄前与豆苗,井水不犯河水地生长,
只要它们不来豆地,它们的绿谁管呢?
再去水田里走走吧!稻埂上长满了青蒿,父亲随手捋下一根嫩茎,放在嘴里有丝丝的甜。水田里的小绿青蛙,比大拇指盖大一点,探着头看着来访的不速之客。最后“呱”的一声,跳成另一丛稻苗里。
水田可真是舒展而又空旷,它们每叫一声,春天的阳光就清亮一寸,田野就绿绢帕似的从光里向前铺展、抖动。波光粼粼的水田,抖出了一池的清香,连田埂尽头的两棵大槐树,也抖起星星般的花苞。
父亲的脚步越来越轻,微倾的腰背连连舒展起来了。父亲的心仿佛也淋了一场阳光雨,被他脚下的土地唤醒了。田地里,父亲的个子,忽地一下长高了。
4.
当然,父亲回来时鞋底一定有湿润的泥巴,父亲把鞋底在门前的挡门石揩一揩,就轻快地进屋了。
不知道,父亲去了几次,只知道挡门石外的泥竟然窜出一株青翠的嫩苗。
走走,去开阔的地方走走,人的心仿佛非大世界待不住。丽江、西藏、三亚,人的脚步,仿佛总想抵达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走走,去开阔的地方走走。等开春了,河水融化了,小草发芽了,故乡的槐花又鼓出星星点点的花苞,我也要去田地走走,告诉每一株狗尾巴草,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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