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坐落在偏远的乡村,村头有口老井,何时有的已无从考证。井水微咸、清凉透骨,水面离井口只有半人高。边沿用四块青石砌成。井旁边放一木桶,拴着铁链。打水的人提木桶,向下一扔,水桶就在井水里没了影儿,然后用力提铁链,等到满满的一桶水离开水面,故意停一停,像是要显示自己的力气,然后再迅速提上来,木桶不能晃,水更不能洒,洒水过多,青石会滑,后面的人就没法打水了。
那口井边曾经是全村人活动最频繁的区域,谁家的媳妇又生了娃,谁家养的猪长得壮,谁家的庄稼长得好,都可以在这里听到。在最炎热的夏天,老井的水格外凉。煮好面条,放在新打上来的井水中,再捞出来,把冰冰的面条拌上蒜泥、炸好的花椒和洗净的黄瓜,浇上醋,淋上香油,再滋润地吃下去,那一身的热便被那一碗凉凉的面条带走了。如果是哪家的大嫂或孩子,一次只能提半桶水,力气大的人会帮着把井水打上来,然后嘱咐一声:“慢点,别闪了腰。”
老井离小学校只有几十米,刚上小学的时候,妈妈怕我滑到井里,常叮嘱我不要到井边去。我每次从老井旁边过,总要离得远远的,却总羡慕其他的同学能蹲在井边的水桶旁,痛痛快快地喝个够。
我到井边是一个偶然。
那时,我的小学老师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她个子不高,身体瘦弱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夏日里,烈日炎炎,可作为上小学的孩子却顾不得热,下课时依旧在一起打闹。一个同学没注意,猛地一拳打到我的鼻子上,鲜红的血立刻从鼻孔流出来。老师发现了,急忙领我跑到水井旁。
当时水井旁没人,木桶里也没有水,她只好两只手攥住链子,把木桶扔进井里,只听“咕咚”一声,木桶立刻就沉了下去。她又急忙用力往上拽,也许是她的个子太矮,力气太小,也许是从来没有用木桶打过水,一桶水没上来,脸上的汗水却下来了,薄薄的连衣裙也贴在了身上,腿不住地颤抖着。木桶总算歪歪斜斜地上来,里面的水一多半洒到我们的身上、洒到青石上,她又几乎坐到地上,才算把桶扶住。然后一手摁住我的头,另一只手将冰凉的井水拍到我流血的鼻孔上。井水随即溅到我的脸上,冰凉的感觉立刻传遍了我的全身。她一边喘着气,一边问我,直到我说不流血了,才叹了一口气,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领我回到了学校。
二十多年前,村里就通了自来水,老井也早被填平了。可想起老井,总觉得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如清凉的井水在心中流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