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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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期间，柯然在老家没待几天就回到紫云市，直接到了霏雨家。不到一个月时间，两人通了好几封信。往往是这边信刚寄出，那边前一封信就已收到了。柯然平日最不喜欢写信，原先总是母亲写给他，难得回一封。那个春节也是绞尽脑子，把家里的唐诗宋词都翻出来，精挑细选了一首词工工整整抄在信封底。霏雨接到信，尚未看就羞红了脸，一首香艳的词抄在信封上，虽在背面，但等于把他们恋情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字还写得那么丑。却忍不住一遍一遍读那封信，尤其是信封背后那首词。柯然还给霏雨写了生平第一首诗，多年后，当霏雨提及时，柯然总是否认，自己也不相信连写封信都困难，当年怎么会写出一首诗来。
待翌年春节结婚时，柯然对霏雨道：“我俩就像爬山，看似顺顺利利爬到了山顶；回头一看，步步惊心，错一步就没有今天的你我了。”柯然说过就忘了，却刻入霏雨心底。
“我好象一出生就认识你。”婚后，同霏雨生活时间一长，柯然时常生出这种感觉，也不止一次对霏雨说。霏雨也有同感。两人一起生活久了，卿卿我我的话再难说出、也难听到。霏雨偶而听到柯然这样讲，总是小心翼翼收藏，待感到柯然面目可憎、自己气急败坏时便拿来熨贴下焦渴的心灵。
春节回来后，柯然一边与霏雨你浓我浓，一边投入紧张的考研中。每次见面，包里都装着考研的英语书。专业专业科不怕就怕英语。婚礼前，柯然参加了当年的考硏。霏雨不看重婚礼形式，但一定要穿婚纱，拍婚纱照就成了唯一可行的选择。当穿着洁白婚纱的霏雨从试衣间走出，柯然一时未认出来，周围全都是穿婚纱的女子。待认出后，赶紧牵手。这一牵就是一生一世，没有牧师的询问、没有婚礼的誓言，柯然懂得，这一生都不会松手。
婚后半年，柯然便要去北京读研。那半年几乎把他俩后来要吵的架都吵了。霏雨不习惯从浪漫的爱情骤然进入柴米油盐的婚姻生活。柯然不再花心思讨霏雨欢心，仅为做饭洗碗，两人也会争吵、赌气。一天晚上，霏雨找同事玩，直到晚上11点后方回家。回去后，两人又因一点小事发生口角，柯然一气之下把霏雨买的灯泡砸了，气得霏雨一周没理他。恰遇柯然准备前往北京。临行前一周，两人合好了，都有些依依不舍。商定好柯然读研这几年不要孩子。霏雨送他到火车站，柯然蓦地有些伤感道：“不想读了。”
“说什么傻话，不想分房子了。”霏雨看着柯然走进检票口，蓦地又拖养箱子往回走。
“有件东西好像忘了带。”柯然望着霏雨大声说。
“什么东西？”霏雨疾步奔去。
“忘了。”柯然不好意思笑笑。“就想再看看你。”旋即又小声道。
2
柯然在北京读研期间，两人多用书信交流，虽说家中有电话，但柯然宿舍没有电话，柯然只能到有公用电话的地方接打电话，不能随时打。柯然原本不喜欢写信，加上学习紧张，差不多一周一封，每次都是简单描述一下他的学习生活，薄薄两页纸。霏雨的信每次都是厚厚的，工作、生活上的事写得少，多是些情感抒发。在写信、等信中一年过去了，后面两年可以时常回家，电话也方便了，再难有先前的写信、等信。
硕士毕业后，所里研究生楼可分到一居室房子，霏雨嫌远，还是柯然每天往霏雨学校赶，家安在霏雨单位。刚结婚对两人就商定，等几年再要孩子。就在结婚头几天里，两人皆经历了与亲人的生离死别。霏雨的父亲不到花甲就过世了，翌年，柯然的大妹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柯然下狠心把烟戒了，每年冬天咽炎发作着实让他恼火，却总是戒了又抽、抽了又戒。大妹患绝症离世让他彻底与烟绝别。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两人商量不等柯然硕士毕业就要孩子。
千僖之年，迎来儿子的降临，恰好柯然硕士论文获评优秀。他简直觉得双喜临门了。前几年的阴霾都过去了，一切明朗起来。霏雨没有奶，看着初生的儿子哭闹不止，医生说是饿的。柯然慌忙去买奶粉、奶瓶。儿子的生日与柯然只相差一周。走在初夏的街上，五月的阳光印在他脸上、打在身上，脚下生风一般轻快疾步，满脸是汗也顾不得擦一下。脑里竟是儿子的小脸、哭声。看到儿子使劲吸吮奶瓶却吸不上又急得哇哇大哭，他恨不能帮儿子吸了。在护士建议下拿匙子一点点将奶水喂给儿子，又是一头汗，儿子终于不哭了。柯然总算坐下，此刻只觉让儿子吃饱是人生最大的事。在硕士导师佟老师面前也难掩兴奋，佟老师说你们汪家有后了。柯然骤然意识到不仅是肩上的责任，还有汪家的家谱。到儿子这一代，据汪家家谱记载已是第十五代，虽说儿子的名字未按家谱上取，但汪家的血脉就此延续下去，他这一支是单传。现在远离家乡的紫云市，柯然倏然感到自己就是第一代，有责任有义务将家族在这个地方延续下去，自己就是第一代，儿子就是第二代。想到这他不禁笑出了声，激动地讲给霏雨听。霏雨笑道：“读这么多书怎么又读回去了，还想在这里光宗耀祖呀。”
3
有了儿子，柯然还是住在霏雨单位，方便照顾孩子。孩子半岁时，柯然有了读博的机会。霏雨起初觉得孩子太小，后想到母亲可以帮忙照顾，又住在学校，再说只一年在外，后面可回来写论文，也觉得是好事。柯然也算顺利考上了，到南京读博那一年与妻儿聚少离多，却又不比读研。待假期回家看到快一岁的儿子还能认出自己来，甚感欣慰“自己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
一年的分离很快过去了，回到单位写博士论文时，儿子已一岁多了。柯然也没怎么管孩子，每天早出晚归，只管静心做自己的论文。此时，他已确定了自己的研究方向，也是硕士时打下的基础，将来无论工作如何变动，他都没有改变过方向，完成博士论文时，孩子已快六岁了。
眼瞅着孩子要上小学了，恰遇所里分房，也正值霏雨学校有新房可买。两人商量，考虑到孩子上学，决定还是在柯然单位分房。孩子的学校就在小区里，五分种就能走到，完全不用接送，霏雨母亲还不时过来帮忙料理家务，孩子基本上是霏雨和丈母娘管，依然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博士读完，柯然为继续他的研究方向又换了一个岗位，虽说依然在五分所，但到了他硕士导师佟老师所在部门，工作时间宽松、随意，不用按单位作息时间。柯然喜欢晚上工作，加班、熬夜是常事，翌日自然晚起，八点上班，他往往过了九点才到。佟主任不说，下面的人自然不敢说，至少当面不会说。工作环境从未有过的惬意让柯然更能安心做科研。这期间主要是发文章，天天做实验等数据。有时一个数据错了，又得重新做。下班后，大家都走了，这时他的工作似乎才刚刚开始，回家自然很晚了。起初霏雨还有意见，后也慢慢习惯了。周末一旦有时间，柯然也尽量送孩子去少年宫。这期间，柯然接着他博士研究方向，发了好几篇高质量论文。
文章投出去后就是等待，等的时间越长，希望越大。有时投出去没几天就收到回信，多半没戏；有时以为没戏了，杂志社又遇来橄榄枝。连霏雨也跟着柯然一起等待，希望、失望复又生出希望。当霏雨在学校图书馆看到《中国科学》刊发柯然文章那一期时也很激动，恨不能与同事分享这种喜悦。柯然渐渐在所里有了些名气。他依然一如既往地坚持自己的研究方向，却也没申请到什么大项目、大课题。所里改革，重新给员工资定级。柯然万万没想到，结果下来，他比那些同资历的人还低，回家气愤地向霏雨抱怨。
霏雨道：“你这平时从不跟领导、同事走动，只顾埋头搞自己的，关健时候谁帮你说话呀！定级时又没以发文章多少、级别来定。別人还说你都是为自己写，说不定你没文章还能定高点。”
“有那时间搞关系还不如多看点书，写点好文章。你看他们现在重用的是什么人，都是自己的人，各有各的嫡系部队，远了还不行。”柯然愤愤道。
“这就对了，你没花时间和精力去搞关系，又不是谁的嫡系部队。发了文章又没写别人的名字，还想跟别人定一样的级别，做梦吧。”霏雨撇撇嘴道。
“这么不公平的事我可不能就这样算了，还是要找上面的领导反映一下，就算长不上去，也要让上面知道底下的情况。”柯然激动道。
“你还是先找一下佟老师，让她帮你说说，比直接找上面的领导好。毕竟她对你还是不错的。”霏雨劝道。
柯然听从霏雨的建议，对佟老师反映了自己的情况。佟老师是室里的副主任，并无实权，但是所里元老级人物，自有她的权威性，一般人不敢得罪她。佟老师与柯然是家乡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又加上曾经是导师的身份，对柯然总是尽力照顾。室里不少人以为柯然是佟老师的人。佟老师是个老好人，基本谁也不得罪，跟谁也不是特别亲，唯对柯然另外。所里就有人传言，说是佟老师曾想让柯然做女婿，女儿却没看上他。柯然尚未开口，佟老师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佟老师说工资级别肯定给他定低了，应该把科研论文的发表的档次、数量作为重要的一项内容列进来。作为一个科研单位，怎么能只看平日的工作表现呢！在佟老师的努力下，柯然的工资升了一级，与同资历的人相仿。柯然把佟老师当作他的命中贵人。室里的人对他又恭敬起来，发文章倒是其次，关键是不少人以为他上面真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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