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汪柯然与孟茗面对面办公，又皆是一起分到五分所，两人自然走得比较近。孟茗是当地人，南开大学毕业，父亲在他小时候就过世了，母亲和两个姐姐把他拉扯大，姐姐也出嫁的早。
虽生在农村却没干过农活，长得白净、斯文。
两人刚分到七室，都是给室主任吴新华挂名下的科研项目做一些准备工作。吴主任三十出头，刚评上副研究员，申请了好几个项目，汪柯然与孟茗的到来让他感到很快又可申请研究员了。刚来时，他不时请他俩喝酒，酒后对他俩称兄道弟。柯然却不会喝酒，多少年也没学会，下班后除了与小楚约会就是待在宿舍。
一天，小楚加班，柯然便早早回到宿舍，刚好同宿舍的老方也在。老方是四分所的工人，除了周末回家，平时也很少在宿舍待。那天刚巧也回来得早，看见柯然又在电脑旁，便拿了个椅子坐在柯然旁边道：“小汪呀，虽说我没你书读得多，但岁数比你大，经历的事比你多，你下班后也该跟领导走动走动，光干好工作没用的。”
“走动，又没什么事，怎么走动？”
“事还不是自己去找，喝茶、吃饭、聊天，要跟领导走近点。”
柯然想到室主任吴新华倒是请他和孟茗喝过几次酒，自己并未把他当作领导，便跟老方说了此事。
老方笑道：“多好的事，人家是想你俩成为他的人，你这还不赶快巴结巴结。”
“巴结，我可不想巴结谁，又不会喝酒。”
“不会，多喝几次不就会了，小子，来日方长哟。”老方拍着柯然的肩有些狡黠笑道。
柯然猛然想到，吴新华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找他喝酒了，是自己不会喝，他觉得无趣了，不知找孟茗没有。哎，不管他，本来自己就不喜欢这些事。柯然又接着编刚才中断的程序，脑中却不时出现吴新华那张脸。吴新华虽然一口一个兄弟，柯然却感到他并不像那种容易亲近的人。瘦削的脸上挂着一幅宽大的黑边眼镜，藏在镜片后面的三角眼不知在看什么，更不知想什么。倒是副主任程有光好相处一些。程有光胖胖的脸上总是堆满笑容，说话也是客客气气，还要给他和孟茗介绍对象，现在孟茗交往的那个女朋友就是他介绍的。但他隐隐感到正副两个主任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吴主任让做的事，程主任总是不来劲，而程主任负责的工作，吴主任怎么也得挑点毛病。室里12个人，有的似乎跟吴主任走得近一点，有的又似乎跟程主任近一点，好像又不是，表面上，大家都笑得灿烂，一团和气。想到老方说别站错了队伍，这段时间吴新华对自己比以前冷淡多了，莫不是看到这段时间给程有光做了些事。
柯然心烦地关上电脑，很想找小楚聊聊，然而与小楚总似隔着一层什么，无法深入聊下去。小楚也不太喜欢说工作上的事，讲得多的还是她家里那些事，她父母都是二婚，自然比一般家庭多了不少烦琐的事。听她絮絮叨叨抱怨，柯然也不知怎样安慰。抑或从心底他觉得小楚是不需要安慰的，她只是需要一个听众，然而，他连一个好听众也算不上。倘若他表现有一点点同情，小楚就会用更高的声音，另一种语气，说着完全不相干的事。他若不理她，由着她讲，她就会不断地讲下去，也会问柯然家里的事，却很少问他工作。柯然觉得讲来讲去就是那些话，他不想讲的她要听，他想讲的她又不愿听。前些天，小楚有意在柯然面前提到她妈的朋友又在给她介绍男友，说是年龄大了该结婚了。柯然知道她的用意，却不作声。他不想刚工作就步入婚姻，小楚始终没给他进一步的想法。那以后有一段时间，小楚没来找他，电话打过去，小楚也是冷冷的，柯然也乐得清静一下，下班就往宿舍钻，连老方都问他两人是不是闹矛盾了。
小楚有时到宿舍找柯然，老方碰见过，认识柯然的人几乎也见过小楚。柯然简单跟老方讲了一下，老方便劝柯然应该去拜访一下未来的岳丈。柯然一想到小楚讲她家的事就生畏，原本不喜欢繁文缛节，再说小楚也没邀请自己，别自讨没趣，也就没有行动。
2
柯然又给小楚打了几次电话，对方总是冷冷地说有事，他就没再去找小楚。一天上班中，柯然正在看文献，突然听到“呜呜”的哭泣声，只见坐在对面的孟茗伏在办公桌上抽泣着。周围的同事也听到了，纷纷望着他又看看柯然。柯然赶紧走过去拍拍孟茗的肩，轻声问：“怎么了？”
孟茗不抬头，依然抽泣着，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嚎啕了。柯然也不知怎么劝，只得由着他哭。下班后，柯然陪孟茗到他宿舍方问出来，孟茗的女友跟他提出分手了。柯然看孟茗满脸泪水，眼睛都哭红了，好像天塌下来一般，倘若自己跟小楚分手了可不会这样。孟茗的女友也在市里工作，两人几乎天天见面，听说对方的父母还是个什么领导。前段日子，孟茗时常跟柯然谈起女友，看他一脸兴奋，柯然还有些羡慕。孟茗谈恋爱差不多半年了，还不时到女友家吃饭，感觉他俩就像要结婚似的。从孟茗的哭诉中，柯然得知，孟茗跟女友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女友还跟他提过结婚的事。岂知，女友的前男友突然从外地回来了，女友便向孟茗提出分手。柯然一阵劝说，孟茗收了泪，将女友狠狠骂了一顿，柯然也帮着骂。骂着骂着，孟茗又哽咽起来。柯然感到一个男人这样委实太脆弱了。
一个月后，吴新华又请柯然和孟茗喝酒，他准备申请一个大项目，得找一些人帮着做准备工作。孟茗喝醉了，一会笑一会哭，话特别多，说的最多的还是他前女友的事。吴新华笑着拍着孟茗的肩道：“小伙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女人嘛，只要自己有本事，想找还不容易。”柯然看到吴新华脸上滑过一丝的讥讽的神情。柯然还是不怎么喝酒，吴新华指着孟茗对柯然道：“你也应该像小孟一样，做人也跟喝酒一样爽快。”
室里的同事皆知道孟茗跟女朋友分手的事也知道柯然跟小楚谈恋爱的事，不时有同事问柯然什么时候吃他的喜糖，又有人给孟茗介绍对象。柯然隐隐感到，程有光对孟茗没有了先前的热情，却不时对自己问寒问暖。孟茗在柯然面前抱怨道：“妈的，又不是我不跟她谈，程有光看到我就耷拉着脸，倒像是我把那女的甩了一样。”柯然不禁想到老方说不要站错了队伍。
3
“五一”快到了，所里工会组织职工去峨眉山旅游，可带家属，未婚青年也可带朋友去。柯然想趁这个机会缓和一下与小楚的关系。
“要去你去，我不去。”柯然听到电话里传来小楚的高音，旋即放下电话，原本还在踌躇是否告诉小楚，现在反而下定决心，一定得去。
所里参加此次活动的也有不少单身青年，大多数年轻人选择全程爬山。男男女女十几个人，男士自然充当绅士，无论有无目标的都是殷勤有佳。女士只顾自己爬山，男士多充当挑夫，一路欢声笑语，累且快乐着。柯然暗自庆幸小楚没有来。回来后，孟茗便与同行的小江好上了。
柯然越来越觉得不能跟小楚这样耗下去了，却不知怎样开口。一日，接到小楚电话，一改往日高音，说是下班后要到柯然这来，让他到车站接。以前都是小楚自己上来，接就接吧，柯然琢磨了好长时间要怎么跟小楚说分手的事。
两人差不多一个多月月未见，不知不觉夏天已悄悄来临。柯然看见小楚穿了一条浅蓝色连衣裙从公交车上像一阵风一样飘下来，愈发显得高挑，看着也着实清爽，自己却想着要同她说分手，不禁生出一丝凉意。小楚化了点淡装，穿着高跟鞋，依然像往日一样昂着头，与柯然并肩走着，从背后看比柯然个子还高。柯然略往前走一点，有意与小楚保持一些距离，两人无非聊一些天气之类无关痛痒的话。进了宿舍，老方有意走开。柯然骤然有些紧张起来，待他断断续续把自己意思表达出来后，只见小楚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变得绯红，憋了半天方道：“我上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你为什么不等我来说。”
柯然不知说什么，只好望着窗外。
小楚又断断续续说着，声音哽咽起来，又道：“你算什么呀，凭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说着把柯然放在电脑桌上的相框扔在地上，用脚猛踩上去，相框的玻璃碎了，遂又拾起照片撕得粉碎。照片正是她送给柯然的，照片上盈盈浅笑的女子倾刻间化成碎片散落一地。柯然拿扫帚去扫撕碎的相片，尚未等他反应过来，手腕上的手表已被小楚用力扯下砸在地上。这一砸，柯然心里反而舒服一些，手表砸坏了尚可修复，感情只能是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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