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雁荡山剑圣荡寇 武夷派侠女伤心
芦苇丛生,结草为荡,断雁北归,秋风萧瑟着雁荡山的黄昏。
此时正值明嘉靖二十六年,江浙福建广东一代的倭寇尚未成气候,小股浪人流落中土,劫掠为生。反而更令朝廷和百姓头疼是沿海一带的海盗,这些海盗往往是渔民出身,精通水性,又熟知当地环境,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着实难以对付。
福建一带最令人闻风丧胆莫过于海鲨帮了。海鲨帮帮主康天照仗一把精钢苗刀五年前突然发迹,不足一年时间靠着雷霆手段收复当地大大小小帮派二十余个,迅速成长为福建一霸。朝廷多次派人围剿,皆以失败告终。江湖上也多有仁人义士前来讨伐,但苦于康天照功力深厚,双手苗刀的刀法又诡异多变,无人知其师承,从未得尺寸之功。
可是今日,这昔日威风八面的康天照却披散着头发,浑身是血的在雁荡山一路逃窜。逃到雁湖处,他停了下来。似乎已经知道已无退路,他将散开的头发扎起,双手紧握苗刀,立于雁湖湖畔。落日下的萧瑟秋风,吹起了他沾满血迹的长袍。
不多久,雁湖上追上来一群人。为首之人昂藏七尺身高,凛然有一股浩然之气加身。此人正是汀漳守备俞大猷,更是现今江湖第一剑客。他腰间的长剑名为断水,剑长四尺五,当年他的师傅李良钦仗着这把断水长剑横扫太行山一十八盗,成就了‘荆楚剑王’的美名。
还未等俞大猷开口,他身后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跨步而出,厉声喝道:“老贼,你已无路可退,还不引颈就戮,还我弟弟命来!”说罢便挺枪欲出。
“成皋,住手!”俞大猷伸手摁在了少年的肩上,怒目而视,“康天照,于百姓沧生,你万死尚不足惜;于个人恩怨,今日我俞大猷也断然不会让你离开!”
“哈哈哈哈,”康天照仰天大笑,“好一个荆楚剑王的衣钵传人,好一个朝廷汀漳守备。不过愈大侠,俞将军,贵公子的可不是死在我的手上,而是死在他万民敬仰的父亲手上啊!哈哈哈!”
康天照的笑声像是一把匕首,无情的刺在俞大猷的心口。俞大猷心头如万箭穿心般痛苦,他回过头来,将悲伤深藏,肃然正色道:“康天照,你为恶一方,作恶多端,若能将你连根拔起,莫若说是我俞大猷之子,纵使赔上我俞大猷全家性命,又何足惜!”
随行而来的士兵以及江湖豪杰闻言莫不敬佩,这才是一代剑圣的风度,一代名将的气概。俞大猷凛然跨出一步,强忍着丧子的悲痛,任秋风裹挟着巨大的悲伤将他掩盖。
康天照将头发束起,整饬衣裳,说道:“俞大猷,今日天亡我康天照,老夫便未想过苟延残喘于世。人生最后一战竟然得以领略已近绝迹于江湖的荆楚长剑,真是快哉快哉!”
话未毕,踏湖而来,但见康天照双手左手按刀,右手握在刀柄之上,卷滔天巨浪而来。俞大猷跨步向前,长剑出鞘,静待康天照拔刀之际,以静制动。在双方距离不足三丈之际,康天照豁然拔刀,刀势凶猛直如黄河之水倒挂而来,汹涌无比。俞大猷从未见江湖上有这种刀法,纵然他剑法卓绝,内功深厚,慌乱之间也只得横剑阻挡,以深厚内功抵抗在凶猛刀势。俞大猷心里不免惊呼,怪不得江湖豪侠纷纷对这魔头束手无措,能接下康天照拔刀这一招的好汉,便不足二十人。
想到此处,俞大猷催十成功力,以自己为轴,将滔天而来的刀势绵绵散开。荡开苗刀,一招“拨云见日”直刺康天照胸口。康天照刀势未消,借机顺着湖面一滚,躲过长剑,未及回身,苗刀已自身侧斜刺而出。俞大猷剑尖点水,倒挂使出一招“凌云飞度”,长剑凌厉直指康天照。康天照竟不闪躲,以刀法起手式举刀对剑,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但康天照催动内力,竟是做着同归于尽的打算。俞大猷半空之中迅速变招,一招“长虹贯日”击在康天照的苗刀之上,远荡开来。
两人仪仗绝顶轻功在雁湖上你来我往,你去我返,只见是虚实难辨一双刀剑寒气逼人,纵横交错四只手臂眼花缭乱。用刀的横劈竖砍,使剑的滴水不漏。一个是纵横海上无敌巨龙,双手握刀劈碎雁荡山;一个是驰骋天下不二剑圣,两手掌剑斩断雁湖水。这个如星月刀甘宁,刀挂滔天巨浪;那个似十步杀人李太白,剑引浩瀚湖水。这个使刀的刀势诡异,狠辣无比;那个用剑的剑法正宗,博大精深。只见两人在雁湖上荡起无数波浪,战一百回合,难分胜负。
“不愧是荆楚剑王李良钦唯一的弟子,剑法内功果然卓尔不群。俞大猷,今日老夫定要你饮恨于此。”言毕,康天照突然遁入水中,杳无踪迹。
“爹,小心后面!”
突然间,康天照从俞大猷后面湖中一跃而起,以苗刀击打水柱,向俞大猷激射而来。东瀛忍法!俞大猷曾听师傅说过,东瀛有一种很邪门的武功叫做忍法,以山川湖泊为介,上天遁地突然袭击,令人防不胜防。他忙将长剑舞开,以剑气为将自己环绕,如有千万把剑立在四周,风雨难进。这一招着实漂亮,是荆楚长剑剑法中防守御敌最强一招“万剑归宗”。
“康天照,你居然懂得东瀛的忍法,看来我真是小瞧你了!”
怪不得江湖中人无人得知康天照的刀法传承,原来这康天照的刀法乃是传承自东瀛。若不是俞大猷曾得师傅提点,又兼近几年多次跟日本浪人交手,也断难应对康天照这突如其来的忍法。
“康天照,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你会懂得东瀛忍法?”俞大猷心里如何惊,此事非同小可,这康天照究竟是何身份,跟近期来东瀛浪人劫掠中土是否有关,这背后又到底藏着何等阴谋,都不得不令俞大猷心中难安。
“俞大猷,废话少说,吾主雄才大略,岂是汝辈可期!时隔二十年,老夫今天就试试你的荆楚剑法能不能接住老夫的‘怒江第一刀’!”
康天照双手紧握苗刀,将全身劲力灌注刀锋之上,凌厉劈下。“怒江第一刀,惊涛骇浪!”但见刀锋击打在湖面之上,荡起滔天巨浪,巨浪受刀劲驾驭,蕴含强烈攻势直逼俞大猷。
俞大猷此时震惊无比,这康天照幕后果然有大势力在支撑,可究竟是何方高人,又又何企图?而且,康天照居然还学得‘怒江刀法’!他曾听师傅讲过,二十年前,武林中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江湖上人称“怒江刀魔”屠一刀。此人怒江刀法共只有两招,霸道刚猛,雄厚难匹,二十年前李良钦曾在钱塘江上与此人大战,胜负未分。之后屠一刀便在江湖上消失无踪,五年前李良钦得知有他的消息,将断水长剑交于俞大猷之后便孤身一人去除此恶魔,再无音讯。俞大猷见此时服部天照使出屠一刀的绝学,焉有不惊之礼。
不及他细思其中因果,巨浪崩腾而来。他仗剑而立,举剑,齐眉,腾身而起,大喝一声,“长风破浪!”纵身巨浪之中,以剑为眼,以剑为衣,破浪出击。
雁湖旁的兵将和江湖豪杰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这一生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场面,忘记了叫好更忘记了呼吸。
俞成皋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纵然对俞大猷有十分的信心能胜此战,也不免担忧起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湖面归于平静。众人睁大眼睛,但见俞大猷和康天照都已到了湖边,俞大猷拄剑艰难战立,鲜血不断的从口中咳出,这一战纵然前后只有不足一个时辰,但他也已经精疲力竭,而且受了不轻的内伤,没有三年时间,恢复不到十成功力。
反观康天照,胸口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服,瘫倒在地,已是奄奄一息。
此时众人悬着的心方才放下。人群中爆发轰天的叫好声。
俞大猷跪倒在地,抓起康天照,怒问道:“快说,你究竟背后何人指使?屠一刀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会他的怒江刀法?”
“哈哈哈哈”,康天照艰难的笑着,“俞大猷,我半道出家,学艺不精,只偷学得怒江三刀的第一刀,输给你不足为道。但是你看,这天地,要变色了,哈哈哈……”言毕,服部天照便断了气。
此时俞大猷的心中有无限疑问,如同乱麻一团,却没有任何答案。师傅荆楚剑王当年是否去东瀛寻那屠一刀,至今到底是生是死?康天照背后究竟有何种势力?怒江刀法不是只有两刀嘛,为什么服部天照却说有三刀?这一切的一切,随着服部天照的死一起长埋地下,无人知晓。
俞大猷低下头,痛苦在雁荡山蔓延开来:“乘风吾儿,乘风吾儿,为父也是无可奈何,你莫要怪爹!”
俞大猷长跪不起,夕阳已经西下,晚风中飘荡着碎人心肠的呜咽。
场边的将士和各路英雄,无人前去打扰他。
经此一战,俞大猷扬名天下,“中州剑圣”的名号也传遍江湖。此间且按下不讲。
话分两头,秀丽瑰奇的武夷山栾之间,武夷派在此开山立派。群星拱月高挂云端,房间内有一中年美妇正点烛心伤。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乖巧的端来茶水,轻声的抚慰道:“师姐,你不要伤心了,乘风哥哥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在月亮上看到会不开心的。”
原来这中年美妇正是俞大猷的妻子冯小楠,一年前他们年仅十二岁的幼子俞乘风惨死,尸骨无存,而竟然是死在俞大猷手上。她伤心难忍,无法原谅俞大猷,便带着小师妹雪柔回到武夷派中,希望能减轻丧子之痛。可一年来,这股思念非但没有减轻丝毫,反而越发浓烈,压的她难以呼吸。
“雪柔乖,师姐不伤心了。”冯小楠摸了摸雪柔的脑袋说道。虽然冯小楠是雪柔的师姐,可一直代师传艺,将其带在身边。又因其跟俞乘风年纪相仿,一直当做未来儿媳妇看待,只有雪柔在的时候,她心里方才会好受一些。
却正在此时,她们师傅‘扫眉女侠’万如意破门而入,长袍上满是血迹,怀中有个七八岁昏睡的女童。
“师傅,发生什么事儿了?”冯小楠关切的问道。
万如意将女童放下,望着窗外明月,叹息道:“这天地,要变色了!”
冯小楠全然不知师傅所言何事,正疑惑间,万如意转过头来,郑重的说到:“小楠,这江湖恐怕太平不了许久了。此女乃是我从一群大盗手中抢来,便取名雪愿,仍是由你来培养。为师有几件事必须下山再探究竟,否则心神难安!”
“师傅!”还未等冯小楠说完,万如意已飘然离去,消失在夜色苍茫之中。
夜深人静,风吹动树叶莎莎作响,明月清寒,有透骨冷风弥漫山巅。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天地似真要变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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