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

吉祥在叫吉祥之前，它是一只在小区里“横冲直撞”的甲鱼。恰巧被正在楼下路灯下跳绳的儿子和他的发小阳阳发现，于是，两人齐心协力把它给搬上了楼。

仍然清晰记得四年前距离中秋节不到半个月的那个夜晚，两人把吉祥搬进家门时的兴奋模样以及我和爱人两人同时惊掉下巴的模样。它四肢展开，接近有脸盆大小，难怪儿子和阳阳两人费了好大气力才把它搬上了楼。好在家里阳台有一个刚刚弃置不用的鱼缸，两人在得到允许后，又合力把它放进了鱼缸，然后不顾满头大汗，每人去接了一盆水，小心翼翼地倒进了鱼缸。

吉祥突然被人安置在一个毫不熟悉的地方，表现得很是挣扎，一刻不停地想爬出来，四肢拍打着水面，爪子频繁地划着缸壁，一次、两次、三次……

两个四年级的小学生兴奋地围着鱼缸，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比划着刚才是如何发现的，如何想办法用木棍把它弄到塑料盆里的，又是如何把它搬上楼的。我和爱人听得一头雾水，但又不忍心去批评两个如同发现天外来客的孩子。

等他俩兴奋的劲头渐渐有所平息，我和爱人通过探讨，才觉得这只甲鱼大概率是从谁家里的鱼缸里或者是厨房里的水盆里逃离了出来，还没有了来得及找到水源或者洞穴就被儿子和阳阳给发现了。给儿子和阳阳两人说明白了我们的推断，讲清楚了他人物品不能据为己有的道理后，在小区群里，连发三条信息：各位亲，大家看看自己的家里，有没有甲鱼出逃，犬子捡到甲鱼一只，有丢失者请和我们联系。

在我们向群里发消息的时候，虎头虎脑的儿子弱弱地问我：“爸爸，如果没有人来认领，我们是不是可以养着它。”看着一脸谨慎认真的儿子，我忍不住笑着说：“你说的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我答应你，如果没有人认领，你可以养着。”儿子和阳阳两人，顿时如释重负，一边吃着西瓜，一边耐心地等着群里的信息回复。

让儿子高兴的是，我连续在群里发了三天，也没有一个人来认领，几个关系不错的邻居还和我开玩笑，这么大，一锅烩了，补着呢！玩笑归玩笑，万一没有人认领，如何处置的权利，一定在两个孩子的手中。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依然没有人来认领。此时的儿子一半高兴一半忧愁。高兴的是，这条甲鱼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家里了，他和阳阳甚至给它取了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吉祥。让他忧愁的是，吉祥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逃离出那个限制它自由的鱼缸，只要恢复一点点体力，就会无休无止地拍打水面，抓划缸壁。无论儿子给它投放小虾还是切碎的瘦猪肉，它都无动于衷，没有一点点食欲。

一晃，又过去了几天。吉祥依然和先前一样，累了就趴在鱼缸底部一动不动，有点体力就继续开始谋划逃跑。尽管儿子从度娘那里知道，甲鱼即使三个月不吃任何食物，也不会丢掉性命，但他还是变得郁郁寡欢。阳阳也是隔三差五就过来和他一起查资料想办法，哪怕吉祥能吃一点东西，他俩也能看到希望呀！

其实，我和爱人早就想到了把吉祥放生，只是一直顾虑儿子的感受，他太渴望家里能有一个可以陪伴他的小动物了。每每我想把我和爱人的想法告诉他的时候，只要看到他眼神里对吉祥的那份眷恋，我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又过了两天，儿子终于沉不住气了，跑过来小声问我：“爸爸，我怎么就感动不了吉祥呢？再这样下去，它会不会死掉？您不会真像那些叔叔说的那样，给它一锅烩了吧！”听到这里，我觉得有必要把酝酿很久的想法告诉他了。“咱们把吉祥放生吧，我知道一个非常适合它生存的地方，那里有不少和它一样的物种，我看到过它们趴在水中的石头上晒太阳。”儿子听我这么说，沉思了一会说：“我和阳阳交换一下意见，然后给您回复。”说完，他就去他卧室打电话了。

不一会，他泪眼朦胧地走出来了，哽咽着说：“阳阳也同意把它放生，或许它也想它的妈妈了吧！”瞬间，我感觉儿子长大了。

第二天，吃过晚饭，月朗星稀。我们一家还有阳阳一家，百般小心地把吉祥放在一个铺了软布的水桶里，然后盖好盖子，由儿子提着，吉祥似乎隐隐察觉了什么，全程非常配合。我们开了两辆车，隆重地向市政府的方向驶去。

市政府的后面，菊花顶的下面，有一个人工湖，虽在闹市之中，因为依傍着一座小山，环境格外幽静，湖水清澈，生态环境好得没的说。以前，偶然路过，我看到过有人放生于此，白天，我又特意过来探寻了一番，觉得吉祥一定会喜欢这样一个舒适的所在。

到了目的地，两个小伙伴在前，我们四个大人在后。在车里的时候，反复给儿子说不许哭，吉祥到了人工湖里，不仅生活环境适合它，它还有很多小伙伴，另外，你想它的时候，你还可以过来呀！儿子虽然没有说话，但一直使劲点头。

儿子说，不直接放进湖里吧，放在草地上，看它能不能自己爬到湖里去。所有人都同意这个意见，只见他和阳阳两人一起把桶盖打开，然后把水桶轻轻放倒。不一会儿，吉祥就从里面探出了脑袋，确定安全之后，迫不及待地向人工湖的方向爬去。我们一众人打着手电，跟在后面，嘴里面不约而同地念叨着：吉祥一路顺风，上天有好生之德，保护自然，爱护生命，人人有责。

或许甲鱼对水极其敏感，直线前行，没有一点弯绕，径直游到了湖中。正当我们所有人感叹之间，已经遁入水中不见踪迹的吉祥，突然又浮出水面，将身子扭转过来，定定地看着我们，时不时滑动着四肢，仿佛在给我们道别。这样的情景，足足持续了有一分钟，我们所有人也敢说话，生怕惊动了它。吉祥还是恋恋不舍地重新游进了湖水深处，再也看不到了。

万物皆有灵，看来一点也不假呀！儿子开心的说：“它是不是感谢我们放它走呢？它是不是也有一点不舍得呢？”听他这么说，我们都会心地笑了。

又过了两天，我们连夜开车回老家过中秋节和国庆节。因为车辆太多，只能走走停停，行驶中，困意突然袭来，眼皮一沉，爱人大声说：“小心车。”我下意识踩下刹车，因为踩得过急，车身瞬间左倾，赶紧向右打舵，左边车已经挨了上来，在爱人的惊呼中，一场车祸在所难免了。让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车稳稳停住了，右边的车疾驰而过，后面的车一阵急刹。前面的车后面的车同时从摇开的车窗里飞来一句：“会不会开车？”我一下清醒了过来，额头满是冷汗。开车近二十年了，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险情。万幸的是，在如此浩荡的钢铁洪流里，一场避之不及的车祸就这样消弭于无形，太让人难以置信了。赶紧下车道歉，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大家都报以理解。

再次启动车子，惊魂未定的爱人小声对我说：“一定是吉祥保佑了我们吧！”一向唯物论的我，此刻，郑重地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