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花(二)

第九十七朵玫瑰

陈让带着花，再到街角的时候，昨天的“老地方”已经改名“川中菜馆” 。

可能是第一天开张，店里只有老版和那个小伙计在。

今天咋个是白的？中年老板一眼看见陈让手中的花。

嗯，陈让应了一句，走到橱窗前，昨天的红玫瑰显得娇艳又孤单，他把花插好，一红一白，好看，却伤感，他咕哝一句，佳人已不再，相思成缅怀。

吃点什么？老板问，

随便…，陈让看着中年男人早已备好的日记本，随声附和道，我来是…

晓得，要看人家女娃日记咯，中年男子微笑着，把手按在日记本上，补充说，女娃娃日记很厚得嘞，你饱眼福可莫辜负肚皮哟…

陈让草草看了一眼菜单，说到，烧青菜就好…

菜还未好，陈让坐在窗前老地方，已翻开了日记的第一章：

“2015年1月5日  星期一

阴天，快下雪了吧，今天太冷，来吃饭的人不多，叔叔和婶婶出去采买配料，留妹妹和我看家。

妹妹说自己做的炒饭成功了，非要我尝，花花绿绿的挺好看。

我说，婶婶都交待了别乱做饭，不好吃会砸了牌子的，别拿我当你的小白鼠…

妹妹说，只给你吃，怕什么？还问我，叫七彩炒饭怎么样？谁知道她从哪琢磨来的，说一定要吃，还要提建议，然后就钻回后厨继续捣鼓她的实验了。

我继续描画，没理那份炒饭，直到有人问炒饭多少钱一份，才知道有人真想吃这样的东西…”

看到这里，陈让摇头苦笑，回想起当天的情景：

那天是公司例会，无聊的会一直开到晚上八点多，自己饿着肚子往家赶，又碰上塞车，步行中偶然发现这家店，看样子像快餐店，但又没什么明显特征，只好走进去看看，

店里空空的，只看得见桌椅板凳，走近柜台才发现坐着一位姑娘，低着头，蘸着水彩，勾描一片荷叶，看不清相貌却瞧的出那幅认真的样子，

她面前收纳台上，摆了一盘炒饭，微微冒着热气，看得见紫色的洋葱，绿色的黄瓜，红色的胡萝卜，金色的煎蛋，白色的莲藕，切成细丁，和米饭炒在一起，挺好看。

他假装咳嗽，那姑娘抬起头，他盯着那幅荷花，说，描荷花，最好用毛笔，工笔画更好看，姑娘连忙捂住自己的画，说，哦，谢…谢谢…，想吃点什么？

陈让微笑着打量那份炒饭，问，这个，多少钱一份？

姑娘连忙端过盘子，说，这个不卖的。

怎么？有人要了？陈让问，

姑娘连忙又说，没，没有，这个是试验品，不卖的，我们自己吃的…

试验品？陈让有点糊涂了，那还有什么吃的么？

姑娘略窘，说，这是菜单，您要点什么？

陈让看了看菜单，什么做的比较快？

女孩说，不好意思，厨师出门买配料，您得稍等一会…

哦，那这个是？…陈让指着那份炒饭，

这个是我妹妹炒着玩的，女孩解释说，自己闹着玩的…

那，能给我来一份么？我赶时间，再晚就没有公交车了…陈让掏出钱包，

女孩表情很为难，说，这不好吧？

这时候，另一个女孩从厨间跳出，眉角透出年少的灵动，背后拢着的马尾辫左右摇摆，问，姐，味道怎么样？说说看…

女孩连忙说，我还没来得及尝…小雪，给婶婶打个电话，就说有客人，让她回来一下…

那个叫小雪的女孩讪笑着说，姐，我都听见了，人家都要买我的炒饭了，还叫阿婶干什么…

小雪的姐姐马上表示反对，你做的饭，能吃么？别乱找小白鼠！

小白鼠？！陈让一头雾水，不解地打量这对奇怪的姊妹，

就是试吃员！小雪转进后厨，端出另一个盘子，惹得她的姐姐惊呼，又乱炒什么！

陈让实在是不忍心再等下去，便直接问小雪，姑娘，多少钱一份？

小雪很爽快，说，今天算试吃，不要钱，点别的另算，怎么样？俨然把陈让当成了同一阵线的自己人了。然后命令姐姐道：让你尝我的手艺还不乐意…今天必须吃…

小雪把炒饭放到陈让面前，说：那，喝点什么？热咖啡？茶？热牛奶？

哦，有咖啡？陈让看了一眼饮品栏，说，来杯卡布其诺。

哦，小雪又问，那，你想看点什么？杂志？报纸？还是小说？

陈让吃惊地看了看小雪和她姐姐，小雪姐姐不好意思地递过一张书单，上面分门别类地列了许多书名，古今中外，不一而足。

呃…来份《商界》吧，陈让看了看小雪，意思是说，还有别的要交代么？

姐妹俩撕下账单，转进后厨，

陈让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里：

墙上挂着两幅木边框的叶子贴画，是用旧报纸裁剪折叠拼贴而成的，看文字和图形，用料是中国摄影报和本地晚报；另一副是直接裁切的摄影作品，大概是懋源古村，配上自制的画框，倒是一副不错的田园山水画。

还有最多的是手抄的古诗文和近代诗歌，有纵列薛涛笺的格式，也有横排的信件体；字也各有风格，有毛笔字，有钢笔字；灵修又调皮，像是女孩的手艺，毛笔字有锋有骨，像是大人的气质，内容有诗经，也有普希金…

陈让自己端着炒饭，绕过简约风格的现代家具，走到靠近窗子的座位，抬头欣赏对面墙上的字，写的是《孙子*谋攻篇》。

您的烧青菜…陈让的思路被小伙计打断，只好收起日记本，却看见那一页最后还有一段：

“那个男的很奇怪，吃小雪那么咸的炒饭，还能咽得下去，说挺好的，倒说我煮的咖啡，糖可以少放一点…，走了还不忘交代试试工笔画荷叶，真是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