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月

作者: 小白日梦冠军 | 来源:发表于2017-10-02 22:45 被阅读2074次

    赵四爷离世已一个月了,他的猫独居在那间空房子里。

    猫有时蜷缩在窗台,一待就是一整天。它看着窗外那颗结满果子的杏树,风吹来,满树的叶子像无数的金色小扇子在枝头跳舞,猫可对这舞蹈没有一丝兴趣,每当风一来,银杏叶开始跳舞时,它眼皮子都不想抬一下。

    虽然赵四爷再也不会在房间里边拄着拐杖,挪动脚步,边叫猫的名字。但猫依然爱在这间空房子里待着,除了在窗台,它就缩在那把藤椅上。那是赵四爷除了床之外,最爱待着的地方,每当这时,猫就趴在赵四爷的双膝上,他喜欢把干枯得像树枝的手指插进猫毛茸茸的脖子里,然后卷曲着指尖,挠猫的痒痒。

    而现在,藤椅空空的,猫只能缩在那块咖啡色的坐垫上,看着窗外的世界。赵四爷曾告诉猫,千万不要一个人过夜,一个叫孤独的怪兽专门在夜里出来,咬那些独自待着的心。

    有好几次,猫都看见那个怪兽了,它头发很长,像风一样的摇摆不定。它似乎是个女的,因为它总是穿着长袍,把脚都盖住了,看不清它有没有穿高跟鞋,但走起路来像女人一样踱来踱去。可猫断定它是女的,因为赵四爷曾说过,孤独都是女的。

    好几次它看见那个怪兽钻进对面林阿婆的家里,林阿婆的叹息声从窗子里飞出来。只要被孤独咬伤了心,叹息声就从心里全被挤出来了。好多个夜晚,猫都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但那个叫孤独的怪兽,似乎从没有发现猫。赵四爷去世的一个月里,这间房子里只有猫。

    “我难道不是一个人待着吗?孤独怎么不来吃我呢?”猫又缩在藤椅上了,它在问自己。

    “当然不是。我一直都在陪着你。”一个声音,从这空房子里飘来,它凉凉的,像当时赵四爷带猫去过的树林间那条溪水一样,凉凉地流淌在猫的身上。

    “你是谁?你在哪?”猫有些紧张地竖起毛,朝黑暗问到。它以为这样显得自己看起来威武点儿。

    “你抬头就能望见我。”那流动的声音一出现,猫就感觉一股凉凉的感觉像水一样在自己身上淌着。

    猫从藤椅上纵身跃到窗台上,仙人掌安睡着,它脚步很轻,不想打扰它的美梦。它抬头,看见深蓝的天空里,有一弯月亮,它像藤椅一样在那片蓝色的天空海洋里摆动着。

    “是你在陪我吗?”猫小声问着,它也许并不全是因为怕吵醒睡着的仙人掌,它只是不敢确定是不是这月亮替自己赶走了孤独怪兽。

    “嗯,我替你点亮着屋子,这样你在藤椅上会不会睡得好些?”月亮的声音在猫身边流动着。

    “谢谢你!每一夜,我都睡得好甜,除了……我有时会因醒来找不到赵四爷而难过那么一会儿。”猫回答。

    “我可以去看你吗?”猫接着问,但一转眼月亮不见了,一朵刚巧路过的云把它藏起来了。

    天亮了,猫渴望夜晚快来,因为它今夜有个计划,要去见一见为它赶走孤独怪兽的月亮。它穿过这条巷子,拐了13个弯,来到了风小姐的家。

    风小姐应该在家,因为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风小姐的怪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她因为自己拥有全世界最漂亮的裙子,而很少轻易出门,她不想再让上次那种事情发生了:巷子里的灰尘全体亲吻着风小姐,风小姐穿过了30座森林才把裙子上的灰尘洗干净。

    现在风小姐把窗户关上了,它一定是为了把灰尘锁在外面。猫叩响了窗户。

    “是谁在叩我窗扉?”风姐姐声音像春天的桃花,是粉色的。

    “风姐姐,请帮帮我。”每次风姐姐穿过赵四爷家窗前时,猫都和她打招呼,风姐姐认得猫的声音。

    “吱~呀~”窗户开了,猫跳进去。

    “风姐姐,赵四爷去世后的这些日子,月亮一直陪着我,为我赶走了孤独怪兽,我想去见见它,和它说声谢谢,你能送我去吗?”猫问。

    风姐姐在她透明色的连衣裙里,扭动着腰肢,一脸吃惊地问:“你说谁?!月亮吗?我没听错吧?它有什么能耐能赶走孤独怪兽?”

    “嗯!就是月亮!它每晚把我的房子点得发光,孤独怪兽都不敢靠近我。”猫说这话的时候,它又想起昨天晚上那种浑身凉凉的感觉了。

    “真是胡说八道。不过我还是送你上去看看,人都会有傻念头,更何况是一只猫。”风姐姐说完,从喉咙里泼洒出一阵笑声。

    夜来了,带着月亮来了。猫远远望去,看见月亮正微笑着守在赵四爷窗前。只是不知道今天月亮没见到猫,它会难过吗?

    风姐姐打扮好自己,就准备带着猫出发了。虽然是晚上,她还是好好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爱美丽的风,总是不分白天黑夜地想要维持自己的形象。

    她拖着猫,穿过树林、穿过赵四爷住的那条巷子、穿过房子外晾的衣服……她调皮地拨乱单车后女孩子的马尾辫,她钻进娃娃的裙子里,像吹气球一样把娃娃的裙子吹得鼓鼓的……谁见到风姐姐,都开心地笑出声,风姐姐是那么一个让人爱的女孩。

    “坐稳了,我准备加速了,快到了!”风姐姐说着转起了圈,落叶都围着她的裙子跳起了圆舞曲来,还发出“咔嚓咔擦”的笑声。

    “到了。”一切都安静了,落叶安静地回到青石路上。猫告别风姐姐,走在去找月亮的路上。天空的路真不好走,云朵软绵绵的,踩在脚下很费力,有时遇到一朵雨住的云,还得被打湿身子。

    夜晚的天空也很暗,连一盏灯都没有,有时猫被一块硬硬的像石头一样的东西给绊倒。

    “哎呀呀!哪个冒失鬼提到我了!”一阵抱怨声从黑暗里飞出来,钻进猫的耳朵里。

    “对不起!我踢到你了,这实在是太黑了,我看不见!”猫连声道歉。

    这时它努力睁大眼睛,才发现脚边是一颗黑漆漆的星星。

    它发现前面、后面都是这些黑黑的星星。“原来,星星都住在云里。”猫在心里告诉自己。

    “我想去找月亮,你知道它在哪儿吗?”猫问那颗被自己踢到的星星。

    “往前走25步就到了。”星星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

    “1、2、……24、25!”猫小心地数着步子。

    它看了看四周,除了流动的云,它几乎再看不到别的。

    “月亮,你在吗?”猫茫然地问。

    “你来了?”一个声音传来,猫又感觉凉凉的了。

    “嗯!我来谢谢你,一直陪着我!”猫边回答,边转过身子,它以为月亮在身后。

    “你在哪儿呢?”它忍不住问。

    “我就在你面前。”猫感受着声音里的那股清凉。

    它俯下身子,感觉自己不是站在云上,因为云是软绵绵的,而现在自己站的地方是硬硬的,像周四爷家的地板。

    它把脸贴在那“地面”,问:“是你吗?”

    “嗯。”一股清凉流淌在它的脸颊上。

    “你…你昨天是那么亮……”猫不敢相信,眼前这无边的黑暗里正是月亮,它可是日夜照亮自己的月亮啊!它曾那么亮,照亮了整个黑夜的世界!

    “嗯,是我。我根本不像你看到的那样,我甚至根本不会发光。我只是一个光秃秃的、难看的、没用的星球……对不起,我可能让你失望了。”月亮幽幽地说。

    “可是,在我的世界里,你是最亮的那颗星球了。”猫的脸贴着月亮更紧了。

    还是赵四爷家空荡荡的房间里,还是那块咖啡色的坐垫上,一只猫正睡在如水的月光里,做着甜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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