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学理发

我们没想过，父亲有一天也会靠手艺吃饭，成为名副其实的手艺人。恐怕，父亲自己都没想过。

那是在我家建新房的时候，母亲去买木料，也不知那木料是买得有多么的九曲回肠，反正，她不仅把木料买回来了，还顺带认真的认了个什么远房舅舅。

这远房舅舅会一门剃头的手艺，母亲问他愿不愿意收父亲做徒弟，他爽快地答应了。然后母亲又问父亲：“你就跟舅舅学理发要得不？”

“要得”。

很多年后，母亲说起这事，她都不敢相信，当年父亲怎么一口就答应要去学理发了？那也是母亲嫁给父亲一辈子唯一一次说动父亲。

“一切都是命，有定数的。”这是母亲的理解。

理发这个事情，父亲似乎是跟在师傅身后看看就会了，师傅忙不过来的时候问父亲：“你来剃，敢不敢。”

父亲憨憨的笑笑：“敢。”说罢，拿起剪刀就往人家头上招呼。那时没有“电推”这些工具，剪头发用剪刀，我记得父亲是有三四把各式剪刀的。

剪完头发都要修面的，修面最考手艺，那手里拿的可是被磨得油光铮亮的刀。

我不知道要学会用那把剃头刀有多难，我只记得很多年后，父亲的一个侄儿也来跟父亲学理发，学了半年，拿着那刀把人家顾客的头上，脸上，耳朵上，剃出了十几条口子。

即使是现在，会用剃头刀的理发师也是曲指可数。

母亲说，父亲从来没剃伤过人，他就是吃那碗饭的。

后来，父亲的手艺被大家传开来，便成了名人。

那时，谁家的孩子满月都要剃头，给一个月大的婴儿剃头，方圆几十里只有父亲敢，如遇到眉毛长得不好的婴儿，他顺带把眉毛也给剃了，孩子在大人怀里又闹又扭，但父亲的刀从来没伤到过他们。

那时父亲帮人理发收两毛钱，给满月孩子剃头，他不说收多少，人家也不问，会给个一块两块的。

有的孩子要留着头发，等着七年后大摆几天宴席，然后请父亲去为他们“剃长毛”，那钱更是少不了。

再后来，谁的家里有亲人大限将至，就会很庄重地来请父亲去为其剃头，父亲也是，只要那家的亲人尚有一口气在，他就会更庄重其事地为其剃头修面。

父亲的名气空前高涨。

母亲说，父亲算是送那些人最后一程，那是行善积德，会有福报的。

确实，这一辈子找到母亲，那是个多大的福报。

事隔多年再忆起，母亲是多么的智慧：“你们的爸就是吃那碗饭的，一切都是命，早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