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柳鹤泽心中一阵悸痛。恨不得转身离去。
过了良久,他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晓晴,你堕落了。”
“是吗?”林晓晴故作轻松地吐出一缕烟,柳鹤泽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见此情形,有些诧异。
林晓晴眉毛向上一扬,反问道:“为什么要用这么不客气的字眼,你不是说过无论怎样你都会祝福我么?”
“因为……”柳鹤泽的心情无比沉重,该怎样说呢?无论怎样说的结果都是一样,他和她之间其实早就没有了勾通和交流的必要,可偏偏自己却忍不住要说些什么。
林晓晴等待着他回答,他却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站在高处,俯瞰着江流,身子斜倚着桥上的栏杆,右手的两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烟,偶尔吸一口,贪婪地往肚里吞食,似乎要把尼古丁充分吸收,许久才吐出极细极细的一缕浅雾。
她眼下的这副神情真的可以用放荡不羁这样一个词汇来形容,和柳鹤泽印象中的那个人大相径庭。
一年前的清纯和一年后的世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以至于前后判若两人。
柳鹤泽心中禁不住叹息:“唉,不是我柳鹤泽认识滞后,是这世界变化的太快。”
林晓晴等待着他的回答,他想到的却是一年前的这个人……
二
“鹤泽……”她从大桥的另一端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放纵地扔掉包裹,扑入了他的怀抱。
“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累坏了吧?走,咱们回家。”柳鹤泽轻轻地揽起她那纤弱的腰身,并提起了被她扔在脚旁的行囊。
“急什么啊?我还不累呢。”她快活地眨着一双清亮的俏眼,用力地呼吸着扑面而来的江风:“喂!陪我到大桥的中段去吧,我要看看江上过往的船只!”
她跑着,跳着,甩出一串串银铃般好听的笑声:“S市就是与B城不同,没有那么多的烟尘雾霾,而且位于大江的入海口,远远的就嗅得到海浪的气息,真好啊,我真喜欢这样的城市!”
他望着她鹊跃的身影,若有所思地摇着头,不紧不慢地说:
“你不要条件反射啊,一听说离海很近就以为嗅到了海浪的气息,其实这个地段距离大海少说还有几十公里呢,你的鼻子再灵敏总不能嗅到那么远吧?”
“讨厌!”她回转过身来嗔怪地说:“好不容易来到这儿,干嘛破坏我的兴致?一点不懂浪漫。”
“走吧,时间有的是,以后我会常常抽时间陪你来玩的。”柳鹤泽牵着她的一只手,她这时真的感觉有些累了,于是顺从地偎着他走下了大桥。
“其实这里和B城没你想像中的那种质的差别,在城市里整天熙来攘往的人流如潮,交通时常阻塞……这里的人时间观念比B城更强,竞争意识也更强烈,每个人都争分夺秒地工作,唯恐被社会所淘汰为时代所不容,你千万不要少见多怪的问这问那,让人家误以为你是乡下来的无知丫头。”他一边走,一边对她说。
“知道,我知道!”她抢过话头说:“我只是初来乍到有点新奇,过段时间也就好了,你的嘴不要那么损,老来挖苦我,你这么罗嗦,简直快赶上我妈了,哎!日后再这样唠叨,我就叫你柳大妈如何啊?”
三
林晓晴醒来时,早已是旭日临窗的第二天清晨,她昨天休息得很好,睡眠非常踏实,连日来的疲惫已经一扫而光。
柳鹤泽这时过来叫她吃饭,她不知为什么忽然望着他笑,柳鹤泽问她:“怎么了?我有这么好笑?我脸上可并没有写着惹你发笑的段子啊。”
“你说的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拜托啊我的柳大才子,下次找个新鲜点的笑料说给我听好不好。”她依然笑着,向柳鹤泽伸出手。
柳鹤泽将她拉起说道:“我上班时间到了,这里有时会交通堵塞,我总要提前几分钟出门的,早饭已经做好了,我不能陪你吃了,中午不一定能回来,冰箱里有东西,自己弄一下吧。”
他迅速地打好领带,拿好了随身用的物品,出门的时候听她说:“怎么这么早啊?这叫什么工作啊。”
柳鹤泽并没有把她丢下不管,中午时还是请了假赶回来了。
“上午都做了些什么?”柳鹤泽问她。
“翻了翻S市的交通图册,然后吃饭,上网,和B城的朋友们聊了会儿天,好没意思。”她这时正坐在电脑旁,见他归来,便起身相迎,为他解开外衣。
柳鹤泽多少有些歉意地说:“晓晴,本来你才到S市,我应该抽时间多陪你出去走走,可是实在不巧,公司下来了新任务,每个人都在加班延点,编制标书,只好委曲你了,等忙过这一段,我一定多多补偿你,好么?”
林晓晴说道:“我理解你啊,早就听人说过这里的生活节奏快,你也是没有办法的,我也希望可以尽快工作,那样就可以减轻你的负担了。”
柳鹤泽笑了:“正巧,我刚和我们老总提了你的事情,老总说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你可以明天就去上班了。本来我还想让你多休息两天呢,这么快就让你工作,我可有点舍不得啊。”
林晓晴眼睛一亮,说:“这是好事啊,这么说我们很快就可以成为工作同事了,那不是天天可以在一起了么?”
于是,第二天她就上班了。
四
林晓晴在新的工作岗位上表现出色,进展顺利,工作不久就步步高升,她先是从开发部的一名助理做起,两个月内接连受到提拔,最后竟然受到公司领导黄总的欣赏,提拔她做了总裁助理,竟然比代理总工柳鹤泽的职位还要高了。
林晓晴有时便对柳鹤泽调侃地说笑:“黄总经常对我说,咱们的柳大工程师可是公司的中流砥柱,要我多加关照呢。”
柳鹤泽便说:“我们俩在一起,又提黄总干什么?这又不是工作时间”
林晓晴神秘地说:“黄总欣赏你的业务水平,但也常说你性子太直,许多地方不肯通融,鹤泽,在这样一个基层企业,真的有那么多大是大非的问题要你整日那么叫真儿么?这个缺点将来你得改啊。”
“切,”柳鹤泽很不服气:“黄总嫌我业务上爱叫真儿,其实我还不是为了公司的长远利益打算,牵涉到技术上的事要我做好好先生,我睡觉都睡不消停。”
他忽然话锋一转,说:“嗳,咱俩的事儿也该办了吧,总这么拖着我心里不踏实,还是趁早把证儿领了是正格,你看我现在房也有了,车也有了,多少也混的个人五人六的,就差一道手续了,那样就可以给我们柳家名正言顺地传宗接代了。”
“你又急!”每当他提起这件事来,林晓晴便搪塞他:“我还小呢,不想那么早嫁人……”说着她打了个哈欠。
“你还小?小姑奶奶!”柳鹤泽着急地说:“你小我可不小了,过这个年我就奔三十了,常言说‘人过三十天过午’……”
柳鹤泽还想进一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一抬头,发现她竟已歪倒在沙发上睡了起来。
柳鹤泽真搞不懂为什么她不愿尽早结婚,初时还以为她是为了事业的缘故,可后来才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五
一个黎明醒来,柳鹤泽听到林晓晴的屋子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是在翻箱倒箧,在打点什么东西。
“瞎折腾什么呢?”他过去问。
林晓晴抬起头来,望着柳鹤泽,不无歉意地说:“我要搬出去住,我们分手吧,其实我早想和你说,可一直没敢,怕你受到伤害。”
柳鹤泽认真地看着她,觉得她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是真的,我说的是真的,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她说。
“……”柳鹤泽惊呆了。
“这几个月中,黄总一直在追求我,你忙于工作没发现,公司里的同事们其实早就知道了。”
柳鹤泽转身就走。
“唉,你去哪?”她拉住他的手,却把脸转向一边,轻声地说:“我知道你想去找黄总,可是你不要去,因为去了也白去,我……我不会回心转意的。”
柳鹤泽喟然长叹了一声:她和姓黄的相识还不到五个月,而他们却整整有五年!
“谢谢你这五年来对我一心一意的呵护和疼爱,有机会我……会报答的……”她咬着嘴唇,用低低的声音说。
还能说些什么呢?都是自己粗心大意,盲目自信,竟未能发现她身上由里到外的变化——柳鹤泽忽然发现林晓晴如今的穿戴和从前可是大不一样了,她浑身珠光宝气,颈项、手指、腕上和耳朵一片金光灿烂,就连一只脚踝上都佩戴了一条价值不斐的足金链子……这身首饰的价值少说也得在十几万元开外,她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林晓晴了。
“怪对不住你的……”林晓晴的目光回避着他,低垂着头,望着地面。
柳鹤泽神情痛苦地摇着头。
“黄总聪明能干,人脉良好,有令人羡慕的家世背景,我……欣赏他,他也喜欢我,我……喜欢聪明人,不喜欢……傻子……”
柳鹤泽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原来我是个傻子。”
“不!”她连忙说:“是我口无遮拦,我说的其实不是你,你是那么的优秀……对不起,我……伤害了你的感情。”
“不!你谁也没有伤害,你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有什么必要再对我解释,也许我真的很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他神情黯然地说,尽管言不由衷。
第二天,他递上了辞呈,扬长而去。
六
柳鹤泽在一家私营企业工作了一年多的时间,渐渐混得风生水起,为业内的人士刮目相看。
可就在这时他听说他原来所在的那家公司出事了,黄总涉嫌贪污巨额公款而被撤职查办,而他的女助理竟也牵连在内,随时听候传唤。目前此案还在进一步审理中。
七
她还在等待他的回答,他心情沉痛地说: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该过的生活,你应该做回你自己。”
林晓晴面容平淡地说:“万事万物自有定数,谁又想到会有今日……”
柳鹤泽心中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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