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浅水静流
第四十章 资月
/和他一起吃晚饭
/2017年12月7日 上午 衡阳
现在我又随谢勇他们回到城里， 回到谢勇的家里， 回到这间光线很不好的房间里。 我对这间房子没有好印象，就像我对他谢勇没有好印象一样。 虽然这一次他把我和骆雁玲收留在他这里， 并且为解救周洁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但这只是增加了我对她的一点点好感而已， 他在我的心目中，仍然处于一个比较低的地位。
所以在谭老师家里， 原本我是打算与骆雁玲一同住下的， 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 然后再回城里来自己找事做。我的用意有两点： 一是给骆雁玲作伴， 我担心她一个人呆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 一开始肯定不会习惯； 二是避开他谢勇， 让他先回来， 之后我再回来， 回来之后我自己找事，就可以自然而然地与他分开了。
但是当我向谭老师提出要在他这里住几天的时候， 谢勇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拉得很紧， 把我的胳膊都弄疼了。我最讨厌他这一点， 倚仗自己的一身蛮力， 从来就不考虑人家受不受得了。 他拉着我的胳膊往外拉，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我又不好使性子直接对他实施抗议。 他一直把我拉到外面，房间的外面， 在屋子前面的晒谷坪的边上才停下来。
“你怎么能这样呢？”他紧绷着脸， 不， 是黑着脸对我说道， 好像我是他的什么下人， 必须要听他的一样。
“我怎么样？ 你管我怎么样？”没有其他人在旁边， 我理直气壮地对他说道。
“你怎么可以向人家谭老师提出， 要在这里住下来？ 你这像什么话？”他脸上的神情告诉我他觉得我这样的说法很幼稚，还非常得不可思议。
“我愿意！ 怎么啦？ 这个你也要管？”我针锋相对地对他说道， 简直是故意地气他。
“脑子是个好东西， 拜托你用它想一想！ 人家两个老人， 怎么养得起你们俩个？ 一个骆雁玲就足够给人家添麻烦， 你还赖在人家这里不走， 还要给人家增添更多更大的麻烦， 你就一点也不觉得于心不忍吗？”
我看他的表情简直是出奇的愤怒。 不过认真想一想， 我也觉得他说得也是不无道理， 我自己刚才的提法确实有些欠缺考虑。
看到我一下子软了下去， 他简直是得寸进尺地对我下命令：“等会回去不准再提了， 赶紧跟我回城去！”
“回城去我住哪里？ 我现在又没有工作！”我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对他说道， 莫名的一股怨气直冲我的脑门。
“先暂时住在我那里！ 工作的事以后再考虑！”他又是这样对我下死命令， 因此即使他给予我这样的善意，也令我觉得十分的不爽。
“你养我呀？ 养我一辈子呀？”我像耍赖一样对他说道， 我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对我怎么样。
“谁养你啊？ 谁养得起你一辈子啊？ 我是说暂时！ 暂时住在我那里！”
“那我就不去！”我像赌气似地回他道。
“不去也得去！ 没什么可讲的。 总之是不能待在这里， 人家两个老人养不起！”说完之后， 再不容我争辨，像刚才把我拉出来一样， 又以相同的方式把我拉进屋子里去。
后来我就随他回来了， 坐他战友的JEEP 车回来了。 他战友把我俩送到他家里的楼下，就开车回去了， 而我则被他重新带回了他的这个家。
我和他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坐着， 好一会都不说话。 我也不拿眼睛去看他， 所以也不知道他是否拿眼在看我。我摆出一副随你怎么办的姿态， 等候着他对我现在这样一个完全没有着落的人的处置。
等了五六分钟， 我终于忍不住了， 转过眼角， 偷偷地向他那边瞅过去， 却意外地看见他正对着我一个劲地笑。是嘲笑， 是在嘲笑我， 然而我就纳闷了， 我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嘲笑我的？
还不等我开口问他笑什么， 他已经收住了笑， 换上了一副比较庄重的脸色， 首先对我说道：“现在来说说你的工作问题。”
“你来说说我的工作问题？”我不禁也哑然失笑起来。
“是啊， 你现在没有工作， 难道不需要找工作吗？ 不需要做个计划吗？”他说， 随手从前面茶几上拿起一包烟，抖出来一根， 叨在嘴边， 再用打火机点上， 猛吸两口， 之后迅速吐出好多圈浓浓的白雾， 几乎把他的整张脸遮住。
我不喜欢看见他这样一副架势， 甚至有些讨厌。 我不喜欢他当着我的面抽烟， 从前是这样， 现在也这样，虽然我自己有时也抽烟， 但是我看不惯他这样， 就像有时候我也看不惯我自己一样。
“我的工作我自己去找， 不用你操心。”我没好声色地回他道， 停了一下， 继续说道：“再说，你又不能给我找一份工作， 有什么好谈论的？”
“哎， 你真别说， 我现在手上正有一份工作， 想来想去， 还非你莫属！”他脸上浮出那种让我看来十分轻浮的笑意，让我感到很不自在。
“什么工作？”我问道。
“你有没兴趣？”他再问道。
“先说来听听。”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假设他是在做戏， 我就配合他来演这一出戏。
“我的那间店子， 你是知道的， 之前一直是由我和我的另外一个战友合伙经营。 现在他不想干了，要撤资， 我想一个人把他顶下来。”
现在他面前没了白色的烟雾， 我能看清他整个一张脸， 是一张比较正色的脸， 不像是在开玩笑的一张脸。然而我不觉得这代表什么， 我认识他又不是一天两天， 他这样的多变脸我领教过无数次。
“你有这么多钱吗？”我朝他瞅了一眼， 我不隐瞒我这一瞅有那么点鄙视的意思， 因为我跟了他也有一段时间，知道他的家底在哪里。
“钱这方面不用你管。 我自己来想办法。”他说， 应该是看到了刚才我那么一瞅， 但是这一次他竟然不在意，不放在心上， 我就觉得有些奇了怪了。 这不像从前的那个谢勇， 从前只要我稍稍那么一提他没钱， 他就马上和我急。 我把他的这种行为称之为典型的穷凶极恶。
“现在我最需要的， 是想你过来帮我， 帮我一起把这间店子经营好！”他神情十分专注地看着我，让我更加觉得他像是在演戏。
“你让我怎么帮你？ 我既没钱， 又没有这个能力。”我依然没有好声色， 只差一点没要对他“哼”出一声。
“人家说， 男主外， 女主内。 店子全部转到我们手上以后， 我就想这样来做； 就是说， 我负责外面的所有事务，包括拉水送水， 联系业务什么的， 而你呢， 就在店子里面， 负责店子的日常经营， 你觉得怎么样？”
“你又想这样来糊弄我！”瞬时间我就气急起来， 我朝他狠狠地说道：“之前你也是这么对我说， 男主外，女主内。 但是事实上你是怎么做的？ 你一出去就不见了人影， 就去了你那些狐朋狗友的地方， 不是喝酒， 就是打牌， 还电话关机。 人家找你送水， 找你不着， 电话打到店里， 叫我去送水， 我一个女人， 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去给人家送水？ 特别是那些住在高层楼的客户， 又没有电梯， 叫我双手提上去， 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最后我十分气愤地朝他扔下一句， 随即把脸扭向了一边。“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别来找我！”
“人不要总是记着以前嘛！ 总要向前看嘛！ 是不是？”他又开始对我嘻皮笑脸， 我真不明白他的脸皮怎么那样厚。然而他还在继续说下去：“这一次我一定痛改前非， 一定说到做到。 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好不好？ 再说了， 之前是两个人经营， 他不管， 我也没心思管， 所以弄成那样。现在是我一个人经营， 如果我还像从前那样， 这个店子肯定就会毁在我一个人手上， 我怎么亏得起啊？”
我没出声， 没有表态， 我在慎重地考虑。 他继续说道：“我们可以这样试行一下， 你看好不好？我付你工资， 就像你是在为我打工， 每个月付你四千块， 当月结算， 不压工资， 而且还包吃包住。 但是得你自己去买菜做饭， 顺便还帮我洗一下衣服， 这样的待遇和条件，你看怎么样？”
“这么高的工资， 你付得起吗？”我听了之后， 心中觉得既可气， 又可笑， 然后我再问道：“万一到时候，你这间店连我这份工资都挣不够， 你拿什么来给我付工资？”
“这个就不用你来操心， 我自己心里有数！”
“凭什么你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你胡吹吧？”
“这几个月都是我一个人在打理这间店， 是亏是赚， 难道我还没有底？” 他这么说着， 停了几秒，然后身体向我这边微倾， 一脸正经地对我说道：“资月， 我是认真的！希望你能留下来， 我们一起把这间店经营好！”
老实说， 我自己都不太相信我自己， 这么多年以来， 我好像就从来没有干成功过一件像模像样的事情。我在心中反复地思索， 始终下不了决心， 最后我再次对他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相信我能帮到你？”
“资月， 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 这是你身上最优良的资产！ 之前我没有看出来， 现在总算看出来了，所以我就不会再一次犯傻， 傻到轻易地就让它与我失之交臂！”
第二天， 我在他的那间店里开始第一天的上班。 到了晚上， 该吃晚饭的时候， 他从外面送水回来， 已经不知道是这一天当中第几次外出送水了。 回来之后他递给我一样东西，外面用一个皱皱的红色塑胶袋包裹着。
“这是送给你的！”他说：“你打开来看看， 满意不满意？”
我瞥了他一眼， 与此同时， 脸上也没表现什么特别的喜色。 我在心里想， 用一个这样皱巴巴的塑胶袋包着，肯定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而打开来之后， 我发现竟然是一台崭新的小米手机。
“自从那天碰见你和骆雁玲， 就没看到你用过手机， 我估计是弄丢了， 所以就给你买了一台新的。颜色和款式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如果不喜欢， 可以马上拿去换！”
这是今年最新出来的小米6， 鲜红色， 拿在手里的手感不知比我从前那台手机要好多少倍，没有理由我不喜欢。
紧接着他又递给我一张新的电信号码卡， 让我马上把卡插进去， 试一下新手机好不好用。 然而这一次我却没有听他的，我把手机和电话卡全收起来， 神情严肃地对他说道：“你昨天还说要想办法去弄点钱， 去还给你那个撤股的战友， 今天怎么又有钱给我买手机？ 而且这么贵的手机？”
“这个嘛——”
他支支吾吾， 这更加令我生疑。 我立即把手机和卡往他怀里送， 同时对他说道：“你不说清楚，我不要！”
他把手机和卡捧在怀里， 一脸无辜的表情， 想了又想， 想了又想， 最后才对我说道：“当初把这间店从别人手里顶下来的时候，总共花了十万块钱， 我和我那个战友各出一半。也就是说， 我只要凑够五万块钱， 给我那个战友， 这间店就完全属于我的了。 我那个战友三个月前跟我商谈的时候， 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这三个月我独自经营， 挣了一些钱，然后我去找了我哥哥， 跟他说了这件事， 他二话没说， 借给了我三万块， 所以我才有钱给我的那个战友。 再说我的那个撤股的战友， 和我签转让合同的时候， 也没有约定具体什么时间还给他钱。只是说， 等我有钱了， 挣到钱了， 就把他的那个钱还了。” 说到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 特意用眼神瞄了我一眼， 像是在我的脸上察颜观色， 最后他问我：“这样的解释，总可以令你释怀了吧？”
“这样说来， 证明你还是没钱， 没有多少钱！”我回他道， 脸上的神色比之前和缓了些。“不仅没钱，而且还欠债。 欠你哥哥的钱， 还欠你战友的钱——”
不等我说下去， 他快速地打断我， 说：“我战友的钱已经还清了， 不欠他一分钱了。现在只欠我哥哥三万块。”
“这也是债呀， 必须要还的债呀！ 有债在身上， 你就不能省着点花钱？”我真想数落他一顿， 骂他是牛皮灯笼，怎么点都点不醒。 但是后来我还是忍住了， 我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因为我看到他只是面容傻傻地站在我面前， 不像以前， 只要我一说他两句， 他立即就会变得气急败坏起来，轻则转身弃我而去， 重则和我大吵一顿。 这一次他不是那样， 我还能拿他怎样？
再者， 他刚刚从外面回来， 累一天了， 还没吃晚饭， 恐怕肚子早就饿坏了。 我于是从他手里接过手机和卡，让他去卫生间把手和脸洗一下， 我自己去准备饭和菜， 和他一起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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