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疯魔，不成活——读《霸王别姬》有感

不疯魔，不成活——读《霸王别姬》有感

曾看过张国荣主演的《霸王别姬》，却并未懂其深意，只到程蝶衣这人，让人觉得可怜。而今再重温一遍电影，便起了看一回原著的心思。这一看，我对于程蝶衣的诸多不解，便都解了。虽然陈凯歌的程蝶衣与李碧霞笔下的蝶衣大有不同，却都不曾离开“疯魔”二字。“不疯魔，不成活”虽然是出于段小楼之口，充满愤懑不解之意。可我觉得，用此话形容程蝶衣却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此疯魔非彼疯魔罢了。

人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婊子合该在床上有情，戏子只该在台上有义。既身为戏子，若在该无义之处有义，便只能徒增伤怀了。只可惜，程蝶衣的一生本身就是一出戏，于他来说，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所以，他很难不爱上那个现实里对他关怀备至，在戏里与他演了二十三年之久的夫妻的楚霸王——段小楼。尽管蝶衣的师哥段小楼明确的对他说过“你是真虞姬，我是假霸王”，尽管程蝶衣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楚霸王段小楼心中的虞姬不是他，可他还是义无反顾。义无反顾的在戏里戏外均把段小楼当做霸王一般来爱。十九也好，二十九也好，四十九也好，就算是一个迟暮的霸王，在蝶衣心中，也永远是一个样儿。因为蝶衣把段小楼整个的都凝在盛年里了，只有晨钟，没有暮鼓，永远都不算迟。

他爱段小楼，毋庸置疑。为了师哥，他给日本人唱戏；为了师哥，他委身于袁四爷以求那把他曾许诺的剑;为了师哥，他向红卫兵认错，将所有的错往自己身上揽。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纵是韶光贱，程蝶衣仍爱他段小楼如初。在程蝶衣布满霉斑的生命里，里外都要带三分假，只有眼前的一个男人是真，段小楼是蝶衣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没有他，蝶衣或会更加的堕落。而有了他，蝶衣便还能在那淫荡的皮毛下保留着几分纯真，就像他保留了十多年的段小楼的第一次签名——原始的、歪斜的，却又那么真。那份爱，也随着那张签名一并藏起，成了蝶衣一个人的紫禁城。

无奈“暑去寒来春复秋，夕阳西下水东流。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满地愁。”在那么个大是大非、大争大斗的时代，程蝶衣对师哥的那份爱只能成为自饮的鸩酒，是毒。正如程蝶衣对“爱”与“受”二字的含糊不清一般，蝶衣的爱里注定有“受”——受苦、受难、受罪、忍受。李碧华写得好，久赌必输，久恋必苦，有情之人最琢磨不透的便是“情深不寿”一词，就像一块豌豆黄，淡淡的甜，混沌的颜色，含含糊糊。以致于在遭师哥背叛之时，他伤心的，像一根绣花针，连着线往外扯，往上扯，直至九霄云外。他，程蝶衣，心彻底地死心。

君王意气尽，贱妾聊何生。生活对于程蝶衣来说，实在没有什么意义了。程蝶衣做了大半辈子的虞姬，却并没有虞姬那么幸运。他没能像虞姬一样，在一个紧要的关头，在生命最璀璨的一刻，成功自刎，这是文革期间。而在几十年后，在他师哥六十九岁之时，他自尽了。可笑的却是，那华丽的情死还是假象。所谓情死，不过是妖梦的一回戏弄，他还得活着，逃也逃不了的活着。

红尘孽债皆自惹，何必留痕？互相拖欠，三生也还不完。回不去也罢，不如了断。也许对于程蝶衣来说，死亡才是永恒的高潮。可惜，这样的结局，李碧华不愿给，陈凯歌却给了。

不疯魔，不成活。程蝶衣在遇上段小楼那一刻起，在终于唱出“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起，便注定要疯魔而活了。

不疯魔，不成活——读《霸王别姬》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