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梭时光,来到过去,走到他身边;他躺在床上,身边围着妻儿,已经奄奄一息。可能是感觉到我的降临,他勉强睁开眼,对我说——
你来了。
你知道吗——我想告诉我的家人这一切,但我不能。想我这一生忍辱负重,最后却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人活到这份上,也是一种悲哀了。
我小时候读过书,但我爹觉得学那些没用,不如跟他做菜。我不听,我爹就打我,每次都要皮开肉绽。于是我就放弃了读书。从那时起我就过上了别人安排的人生。我恨。
我想我爹早点死,就能关了他这破店。但事与愿违,他活到看我成为大厨师,还立起了“西塔刘刀”的牌子;活到了我按照他的意思结婚生子,享尽了儿孙绕膝之乐。那时候,我已经没办法跟他作对了。我恨自己一身本领都是他教的,恨自己的老婆是他为我找的,甚至恨自己强迫自己的儿子也跟我学做菜。
自从我被我爹拖着拉出学堂开始,我就好像演了一场戏;像是鬼登桥的木偶匠人手里的木偶,演完了,我的才发现戏是真的。我什么都有了,也什么都没有了。起初,我不爱我老婆,但她给我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她为我的家忙里忙外,含辛茹苦。做了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一切。我心里对不起她,但我也做了好丈夫做的事。
我总是想,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就好了,我就是被打死也不离开学堂。说不定我就跟那个姑娘在一起了。
但是造化弄人呐,我再次遇见她的时候,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了。她来我店里吃饭,我一开始都没认出她——她更加漂亮了。得知是她,我心内百感交集,她代表了我人生无法满足的遗憾啊。
她前后要我送了好几次菜到她住处,引诱我上钩。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她其实是想让我刺杀皇后啊!最后我听她说出计划时,浑身发抖,我逃也似的从她那里跑出来。那时候我感觉,这才是一场梦,真正重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家人。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在害怕,害怕再见到他。短短几天,一生的遗憾变成了一生的污点——我倒宁愿它一直是遗憾了!
索性她没有再出现。我渐渐就不去想这事了。但到了新年,我又开始紧张。当初她跟我说,皇宫里的人会在每个新年到访某个城市,看望当地百姓。今年一定会来我们这里,而且来的是皇后娘娘。我一开始不信。但红城赛马后,确定了到访城市是西塔,我就信了。果然是皇后娘娘!她乘着皇家的白马车来了,旁边坐着小王子和海国公主。
她笑着跟人们打招呼,但我知道,皇后娘娘有难,有人要对她不利。我心里惴惴不安。我们的皇后是位圣人。十年前到处打仗,皇帝要征很多人去前线,是皇后劝他让每家每户留一个孩子。我才能活下来。皇后对我有恩,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救她。
皇后娘娘来到我们这儿了,还来我们店里吃东西。那真是我一辈子最好的时刻了!我心里紧张的要命,但平时很熟练了,就由着身子发挥。我觉得菜做得不是最佳水平,但皇后还是大加赞赏,整屋子的人都在鼓掌。我当时激动得都快哭了。一来是因为皇后肯定了我,我也算对得起我爹了;另一个就是在西塔,皇后身边都是护卫,应该不会有危险了。
我本来要缓口气。但接下来就听说,皇后娘娘要去黄庙。不行,如果皇后没有回宫,就肯定有危险。我也要去黄庙。
我们的皇后娘娘啊,那么好的人,还是死在黄庙了!
我救了王子,救了海国公主。但是我没能救得了皇后。皇后就死在我面前,我抱着那两个孩子,躲在门缝后面。看着皇后被兽人杀了!
整个事情太突然了。本来一切都很好,皇后敲着那户人家的门,门里面竟然冲出来几个兽人!他们转眼间就杀了皇后身边的护卫。我本想跑,但看到了马车上的小王子,还有那位海国的公主。马车旁边竟然一个卫兵都没有。我爹跟我说过,海国曾经跟我们打仗很多年,最后他们把公主送过来,两国才和平的。如果那个小公主被杀了,我们国家肯定又要打仗了。
我当时就在附近做菜,围裙都没来得及解开,朝马车跑去。当时一片混乱,兽人并没注意到马车。我把两个孩子抱下来,立即找地方藏了起来。我就从门缝里看到兽人围着皇后。最后从那个门里走出来的,是瞎了一只眼的兽人。他从旁边的人手里接过刀,接下来我就不敢看了,只听到皇后尖叫了一声,渐渐没了声音。
小王子一直想冲出去,我捂着他的嘴巴。海国的小公主吓蒙了。我没有办法,只能躲着,我出去肯定就被杀。兽人杀了皇后就走了。我不知道这群兽人是怎么能到这里的。我只听说人类联合部队快要打赢兽人了。大家都相信今年战争会结束,但我们的皇后被杀了。
兽人走后,我忍不住哭了。跟小王子和海国公主一起哭。没多久我们就被两个卫兵发现了,他们把王子和海国公主带走了。其中一个人恶狠狠的对我说,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能讲,否则就杀我全家。我当时非常气愤,但他狠狠的打了我,把我打晕了。
后面我醒过来,天都快黑了。我走出门外就惊呆了——黄庙的人死了很多,尸体满地。但兽人没杀太多人。
我喊了好几声,没一个人应我。这个城区好像没有活人了。我走了一段路,看到些许火光,听到一些人声,突然很害怕。我只想赶紧回家。我想抱紧我老婆,我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我非常害怕。就一路狂奔到家。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好像身上中了邪。大夫也没办法救我。我只能这么躺着,很难受。
小王子应该没事,他是我们的未来。可怜的小王子,跟我的儿子差不多大,就没了娘。哎,这么说也对不起我的娃了。我的儿子也要没爹了。我忽然明白了我爹的心意,也明白了我真的很爱妻子,也爱我的孩子们。
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能看到我儿子长大。但我没机会了。我真希望看看他以后的模样,我希望他能有一条自己的路去闯。
哎,我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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