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汝,一名牧之
示耳
夜里很晚的时候,睡意就稀疏了。这时,我总会想起没有电灯点蜡烛的时代,一枚小小的火苗跳跃、欢呼,我拿着它,抑或放它在笼子里提着,夜游,在乌黑的玉米地里寻找从石缝里爬出来乘凉的昆虫。案几旁,我描连环画,看淘气鬼的烦恼或成语故事,姐姐不时凑过来剪烛芯。有了电后,仿佛这些温暖的内存突然就擦除了。
当关了电,我的耳朵总会轰隆隆的一阵鸣响,可能耳朵也寂寞了吧。那就给他再找一个虚拟的姐姐陪陪他,说些个体己话,这对于一个自诩作家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先给她取个名字,冯小婉、苏小灿、秀儿、婉儿、眉姑娘、董姝,穿白虎坎肩的姑娘,算啦,此些名字尽可以休矣,就叫她示耳吧,跟耳朵说,此名字再合适不过了,不如趁此机给她再取个姓氏,莫若祁字最妙,祁字拆分,正好示耳。加之此姓素有来历,一名山派,祁连山风色令人神驰已久;一名水派,秦淮河佳地谁不魂思梦想。祁祁并用,又有茂盛之意,这些美好的意思,不用翻字典,就能听得出,古人更是能够唱出来,我想这就是这个字的灵性。
在我的臆想里,祁姓人家要么在祁连山,要么在秦淮河。置之省份,则除了陇省,其余则湘鄂豫晥苏,若其他地亦有,则必是迁徙无疑。
洛城虽有山有水,可总觉山气重而水无力,是以爱惜水更多些。就好像洛阳人唱豫剧,山派唱秦腔,水派唱采茶歌。豫剧与秦腔更近,更粗犷,更老生,所以我这个叛逆的古怪就偏偏爱水派,爱采茶歌,爱青衣小旦的温柔缠绵。不由得我立刻想起一个地方:安庆。安庆,我一次也没有去过,知道的也极有限。惟知其地又称宜城,明末清初出过著名文学派别桐城派,还有这里有我这一辈子所钟爱的黄梅戏。
淮南
那一次往返南城的旅途,遂使我看到了江南的锦绣。我在路上想,为什么早些时候,这里竟是蛮荒。
太阳像个大火炉,清风起伏,甜蜜的空气化成的云朵亦如棉花糖一般。连把舌尖儿触在空气里,味蕾准能捕捉得到。
车子过了信阳,我忍不住想停下来,甚至想隐藏在这里的某一个山洞。再往北,只怕难觅到如此令人忘餐的秀色。“江南佳丽地”,总也是“逶迤带绿水”的。可见,地与人亦是相通的,水就是她的化妆盒。没有水,蓬头垢发的,那里谈得上美,又那里谈得上灵性呢!
江河淮济,古之四渎。在我看来,淮水竟是最好的。江、河太过剽悍,济水则让人想到北方的干旱与山东人的粗犷。淮河则独处中原腹心,像待字闺中的小家碧玉,十分可人。居住在淮南的人家,满沾了她的福佑,必定是幸福美满的。
秦岭淮河,南北分野。韩愈诗: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真切写得好,可惜他一片忠主思乡的苦,不知随喜江南的好。对于一个荡子,恨不得在此永驻。
山,是隔断气流的。水,是产生气流的。对于淮水,比之秦岭,更让人恋恋不已。夏天,北方的葱茏,亦不过是受了南方水气的润泽,及至风头已转,即陷萧索。鸿雁亦看不得的凄凉,更何况人。人无双翼,只好随遇而安。安土重迁,难免狭隘。
当年杨万里行至淮水,看舟船背驰,一片伤心。如今,我跨过淮河,就像丢失了自己的妻子,满怀伤心。
一念灰
提起笔,已经不知如何落笔了。檐上滴沥的雨水就像骑马的青年从化马为云的脊背上堕落。皖戏的媚力像一种含毒的腐蚀药剂,销毁他嶙峋的头盖骨。
昨天还在着笔描绘人家喜乐,鸣锣放銃。安稳斯世,有情有义。戏文才写一半,突然变更了构思,又成簇地撕掉。
这是落雨的时辰,亦是化烟的时辰。河水今夜一定涨了很高,没了过桥的人膝。放眼望去,一切雾津津的,好像换了另一个人世。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讨厌雨。今天,反而欢喜它来得应时,省了不该流的泪水。我想,大底鸟儿亦不喜雨吧,他们挤在巢里捱日子,就像麻将馆里打发时间的闲人。
胡思乱想之际,砚台从案沿倾下,泼成一只狸猫形状。那碎残的呻吟亦如被虞人射中的狸猫惨叫即又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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