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浮生六记》

作者: 槿篁 | 来源:发表于2016-07-12 23:04 被阅读62次

    她四岁时父亡,幼年丧父乃是人生一大悲。家徒四壁,母亲带着她和弟弟过着穷困的生活。好在她聪颖,学语时就能根据别人的口授诵读《琵琶行》;她贤惠,年纪稍长便娴于女红,以此维持家中生计;她好学,偶得《琵琶行》一书,便自己学着认字,也学着吟诗。

    十三岁时,她遇到了同岁的他。两小无猜初相识,她的才思隽秀令他一见倾心,即生非卿不娶之心。难能可贵的是,他的母亲也喜欢她温婉柔和,当下便缔结婚约。

    青梅竹马再相逢,他眼中的她“能文能武”,笔墨与绣制皆蕴其慧心。订婚之后,仍以姑表姐弟相称。她为腹中饥馑的他留一餐清粥小菜,被堂兄发现,以致全家取笑。再见时,她便躲着他,以免落人话柄。曾听得一句“‘羞涩’是世上最好看的颜色”,想来她的矜持与娇羞更是让他疼惜吧。

    十八岁,她与他成婚。婚后第三日,她与他谈论的是《西厢记》的精妙。在他眼中,她从作新娘开始,对长辈恭敬,对仆人谦和,不喜多言,勤俭持家,多年都未曾改变。一个女人能做到这样,也许是本分,但也足见其知书达理,蕙质兰心。

    我曾担心这样被他盛赞的她,会步了“孔雀东南飞”的后尘,亦或是叹一曲钗头凤,“欢情薄,人成各”。好在他说“鸿案相庄廿有三年,年愈久而情愈密”。

    屈原有云:“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他和她所乐的是花鸟诗画,山川景色,人间烟火。他一生不求功名利禄,不图荣华富贵,以游幕、经商、作画为业,浪迹天下,甚至曾靠她刺绣维持家中用度。她一生能与他畅谈诗赋,赏月侍花,对酒行令,春游野炊的巧思令他的友人无不称赞。不论小康还是潦倒,他们的生活从来都不缺诗意,因为心有所托,故能快意人生。

    然而生活并未厚待这对至真至纯的人儿。

    新婚仅月余,他便不得不离开苏州的家赴会稽继续学业。他百般不舍,她强颜欢笑,嘱托他独自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并时常写信勉励他用功读书。三月之后返家,于他如十年之隔。

    婚后一年,为了生计,他再次外出学做幕僚。此时,他的父亲身患疟疾日渐加重,而她因母亲过世忧思成疾。他的内心也必是愁苦不堪。在外奔波游历,常叹不能带她同行,共赏这大好山河。

    他随父亲在外游幕,父亲见他常收到她的来信,便命她代写家信一并寄来。男人在外,家中女人多易生是非。婆婆将家信交与旁人代笔,使她在公公眼中落下不屑于代写家书的罪名。无辜的她选择保持沉默,何必去做“顺了‘公’情,失了‘婆’意”之事。

    公公常年在外无人关怀,难免凄苦,欲在家乡寻一女子作伴,此事由她悄为安排。只因她做事太想两全,婆婆这里瞒不过,又得罪了公公,结果落得个两头埋怨。

    他的弟弟娶妻时,二人搬出了清雅的居室,住进陋巷简屋。迎娶弟媳时珠花不够,她将自己当年所受的彩礼珠花倾数相赠。弟弟缺钱,她作为嫂嫂为其担保,追债之人找到她,她无奈向他倾诉,却被公公发现。他的“吾弟启堂”在父亲的责问下居然矢口否认,将过错全推给嫂嫂。

    他和她被逐出家门,是因其愚诚,更是封建家长的失察。

    后来,父亲知晓真相,将二人接回家中。家中的人未变,人心依旧不合,致使二人再次因误解遭到驱逐。

    这一去,她离别儿女,颠簸辗转,旧疾复发,抑郁而终。他带着她的神位回乡,母亲伤心不已,一双儿女服丧痛哭。

    弟弟说父亲对他的怒气未消,还是先回扬州去,等婉言劝解后再写信唤你回家。他真的就回到了扬州,孑然一身,卖画度日,因此也得以常常在她的坟前凭吊痛哭。

    再次回到家乡时,他见到的是父亲的遗体。母亲问他何故回来的如此晚,他如实禀告是女儿写信告知的。母亲看了一眼弟媳,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为父亲守丧七日,未继承半分家产。弟弟守着家中千金的宅院,要他拿出安葬父亲的费用。女儿为他留一卷铺盖,他此生天地为家,浪游记快。

    他是沈复,她是他的妻子陈芸。《浮生六记》之外,世间鲜有与此二人相关的史料留存。

    沈复的一生是坎坷的,也是洒脱的。他的文字中有真意,至美,喜悲清明。他的悲喜,只是笔下心平气和的记述,并不带偏颇之语。

    陈芸的一生是愁苦的,也是幸福的。她的人生有爱人疼惜陪伴,有花月诗酒朋友。被家人误解,被病痛折磨,都不能改变他对她的长情,不能改变她对美好的向往和追求。

    沈复写《浮生六记》,是由李白“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而起意。因诗经以《关雎》为首,故将闺房记乐作为开篇。这是他一生最开心的时刻,其中也无不流露出忧思。

    在“存天理,灭人欲”的封建社会,他和她在屋中或路上相见,仍会有些小动作,这是爱的情不自禁,是生活的情趣所在。二十三年恩爱如初,相敬如宾,他甚至发出疑问,为什么老年夫妇都是看对方如仇人一般,说出“若不是这样,怎么能白头偕老”的话真的对吗?

    一个封建社会的女人,注定命运中有诸多不幸,一双小脚,一生也走不出深宅大院。而他带她游太湖,赏花灯,讲自己看到的景色,在她到不了的地方对着月光和海风思念着她。两枚“愿生生世世为夫妇”的印章,是用爱刻出来的,印在书信上,只念心上人。

    在礼数森严的封建社会,讲究三纲五常,夫为妻纲,“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女人要做的是顺从,贤惠,勤俭。他外出学习游幕,她红着眼告诉他独自在外要照顾好自己;他投资亲戚的贩酒生意,本钱赔光,她也没有一句怨言;他南下做买卖,她为他收拾行囊盼他早归。

    第一次被家中驱逐时,二人寄居沈复友人鲁半舫的萧爽楼。萧爽楼幽静雅致,木犀飘香,有廓有厢,宜居宜聚。沈复好客,小酌必行酒令,在此间与友人写书法,刻印章,品诗论画。陈芸擅烹饪,有巧思,小菜精美,别有风味。

    萧爽楼有四忌:谈官宦升迁,公廨时事,八股时文,看牌掷色。有四取:慷慨豪爽,风流蕴藉,落拓不羁,澄静缄默。

    世间再无像萧爽楼一般的处所,只为风流,不为名利。红尘也少有像陈芸这样的女子,和丈夫沈复成为灵魂伴侣,将平淡的一生流传成诗与远方。

    原标题:

    世上再无萧爽楼,人间何处觅芸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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