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早晨，明芳早早起床，简单吃完早饭，就匆匆踏上摩托车，去探望附近农村的父亲。因为昨晚大姐来电话，最近年逾七十的父亲身体状况很糟，哮喘病严重，有时神志不清。
明芳一宿辗转反侧，没睡安稳。母亲在明芳读小学时，不幸患白血病去世，明芳和姐姐、弟弟三人是父亲一手拉扯大的。母亲去世后，父亲有了吸烟的嗜好，导致哮喘病越来越厉害。明芳决心劝父亲把烟戒掉！
明芳在蜿蜒的山路疾行，不久一棵大槐树映入眼帘，粗大的树干，枝叶婆娑，点缀着漫天星星般的槐花，空气中飘逸着甜甜的馥香。
这就是村口，以前住校的明芳每次放假回家，父亲总是站在这颗大槐树下，微笑着迎接她归来，然后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往明芳的口袋里塞两颗煮熟的鸡蛋，口中不住地说：“芳儿，吃吧，吃吧！”
回到家，父亲总是亲自往锅里下自己早已做好的面条，菜经常是炖豆腐或辣椒炒酸菜。虽然父亲做的面条又宽又厚，明芳却吃得津津有味。
父亲在县城火车站上班，经常起早贪黑，骑自行车往返跑家。姐姐初中毕业后，嫌自己脑子笨，没有再上学，在村里持家、务农。这成为父亲最大的遗憾，他发誓要把明芳和弟弟养育成才。
母亲去世后，他又当爹又当娘，并且再没有给孩子们发过一次脾气，只是烟瘾越来越大，晚上连吸几支烟才能入睡。明芳明白，他是在想念去世的妈妈，因为有时会发现他眼角的泪光。妈妈曾是村里有名的美人，父亲一直为能娶到她而自豪。有人曾劝他续娶，父亲则一口回绝，坚称那样对不起地下的妈妈，他要一门心思地把三个孩子养大。
后来，明芳和弟弟都相继大学毕业，在工厂找到不错的工作。而此时，多年操劳的父亲已头发斑白，明显衰老！
明芳又回忆起上高中时，一次回家，给父亲带回自己成堆的奖状和奖品，父亲笑得合不拢嘴，特意在村里代销店买了瓶白酒，炒了几个菜，款待明芳。他甚至斟满一小盅酒，要明芳喝，明芳用筷子蘸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品尝，被辣得直吐舌头。逗得父亲哈哈大笑，忙说：“闺女，不用喝了！”
然而此时，大槐树下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明芳心中扫过丝丝寒凉。她加快速度，赶到父亲的家中。
走过低矮的土墙，是三间用砖垒面的土窑。明芳“吱呀”一声推开木门，一阵发霉的潮气迎面而来，炕上躺着父亲，盖着枣红色的被子。明芳难以置信，一直高大、健壮的父亲，此时蜷缩着身躯，苍白的脸上，布满皱纹，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难以找到当年和蔼而自信的痕迹，仿佛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
姐姐在灶台旁烧水，满脸愁容。他丢下丈夫和孩子，专门伺候父亲已经多日。
明芳轻柔地询问：“爸爸，你觉得身上哪里难受？”父亲缓缓转过脸，望着明芳，没有回答的意思，好象很陌生的样子，只是发出一阵急促的喘息和气管中痰鸣的哮声，接着连续地咳嗽。
明芳忙端过小盆，父亲大口地吐出几口痰，转身又睡了。姐姐见状把明芳拉过来，悄悄耳语：“爸现在脑子已不清楚了，医生说，心脏也很虚弱！”姐姐特别痛心的恐惧模样，仿佛天地即将塌陷。明芳给父亲掖好被角，然后在炕沿坐下，呆呆地望着父亲的背影，感到十分无助。
一会儿，父亲的手忽然动起来，只见他摸到一盒烟，颤抖着掏出一支，塞到嘴里。“啪嗒”一声，闪出一朵小火苗，父亲点燃打了火机，随即坐起来，猛地吸了几口烟，口鼻中喷出云雾，增添了几分精神，眼中闪着亮光！
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明芳刚要劝说父亲戒烟，姐姐会意地摆摆手，低声道：“你不要劝，我们都试过不知多少次了，谁劝跟谁急，一发现身边没烟就会大吵大嚷，没辙了！现在只有烟才能给他点力气了！”
明芳无奈地走到院中，心中十分哀伤，本想在父亲的晚年，让他好好享几年清福，吃好的，穿好的，到北京看看天安门和长城，但看来现在一切已难以实现了。她果断地转身对姐姐说：“给弟弟打电话，要他马上请假回来，咱们送爸爸上省城医院吧，也许还有转机！”姐姐眼含热泪，点头答应了。
明芳走近父亲身旁，父亲突然点燃打火机，但没有点烟，只是在手心里攥着，凝视着火苗微笑。橘红色的火苗象个小精灵般欢快地跳跃着。父亲嘴唇蠕动着，喃喃地念叨出妈妈、姐姐、明芳和弟弟的名字。明芳顿时眼眶湿润，她又感受到父爱的温暖无边。
然而，火苗旋即熄灭了，父亲急忙拨动小磨轮，电石擦出点点亮光，却再没有燃起火苗。父亲气恼地大叫起来：“没了，没了！”明芳接过打火机一看，液体燃气已被用空了。
明芳风风火火地跑到村中的商店里，一口气买了十支打火机，然后一股脑全部放在父亲的眼前。
父亲盯着花花绿绿的打火机，捡出一支红色的，点燃火苗，脸上又恢复了孩子般甜蜜的笑容。明芳和姐姐肃然站在旁边，宛若体验着一场奇迹的发生，分不清心中是何种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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