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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高三学生,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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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五,上午上完课就可以回家了。跟其他农村的孩子一样,我回家需要坐半个小时的中巴,再换半个小时的小三轮。中巴往往会超载,车里塞得结结实实的,售票员是一身匪气的中年人,只要有人在路边招手,他就会让司机停车,然后把新上来的人安排在一个在他眼里根本就是空车的铁皮罐头里。他们偶尔会扯一两个荤段子,车上的小男孩们会卖力的哈哈大笑,表示他们听懂了,笑声游走起来之后,车上也确实没有那么挤了。小三轮是我最讨厌的东西,燃烧不充分的汽油和路上的灰尘会在行驶的时候从四面八方向你袭来,一次又一次的黄尘滚滚也让我觉得曾经向往过的红尘滚滚根本就是一个贬义词。
下课了,老师拖堂了10分钟,把他认为有必要讲的内容讲完之后又打了一个不必要的饱嗝。让班里一些准备饿着肚子回家吃中饭的同学有一些反感。不管怎样,周末开始了,周日晚上需要回学校上晚自习,前后加起来在家里一共有两天零几个小时。这些时间如果花费在学校里,是16节课,8节自习,7顿饭,和两个我会稍作停留的操场上的傍晚。
晚了十分钟是一个不友好的开始,跟所有迟到一样,会有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那些率先已经收拾好东西并把背包带到教室的同学会第一个冲出教室,边往学校门口走边回头看,在他们眼里自己是枕戈达旦的士兵,后面的同学像是冲锋时还在擦枪穿鞋的脓包。接下来在回宿舍的路上会看到两拨人,一拨是从教室走向宿舍,行色匆匆。一波从宿舍走出校园,身轻如燕。两拨人各占道路一半,泾渭分明,互不搭话。我不知道他们分别会有怎样的周末,或者怎样的前程,我该加入哪个队伍,他们喜欢白袜子还是黑袜子,几年以后他们会去向哪里。哦,我只是一个高三的学生,这些是以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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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半,终于下了小三轮,下车地点距离我家门口有几十米,差不多一百来步,走了一半抬头看见老妈在门口看着我笑,她的傻儿子也赶忙冲着她笑。“赶紧去吃饭,锅里给你留着呢”。
吃完饭我会把家里的角角落落都走一遍,比买票去景区的游客都认真。在确认过惊喜和排除了意外之后,我会把背包里的脏衣服拿出来洗了,然后把湿衣服用最大的间距凉在整条晾衣杆上。这些做完之后找找零食,然后用最舒服姿势看会儿电视。一直到吃晚饭,跟爸妈也没有过多的交流,好像他们是隐形的。熟悉的事物像河流里流淌的水,飘渺却力藏万钧,突出又不得察觉。
晚饭时老爸问起了学习,高考临近,要补充营养,调整心态等等等等。然后又套用了几句古人劝学的句子,提醒我要拧紧螺丝不放松,一举考到北京城。接着讲了几个村里没有上学但混的风生水起的老板,宽慰我就算考不好也不怕,没有鱼还有虾。这个时候我妈往往不说话,只是让我吃这个吃那个。等吃过饭刷锅洗碗的时候,我跟我妈就开始聊上了,她一边忙活一边跟我说村里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谁家生了个小孩儿,谁家送走个老人,再过些天就能收麦了,今年的麦好,而我就站在厨房门口,傻笑着听她讲这些事情。这个沟通方式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妈很喜欢。
晚上八点,从书包里拿出一堆试卷,平摊在桌子上,按科目分好。语文试卷在我眼里是一堆后宫妃子的牌子,翻一个,一夜笙歌。数学试卷在我眼里是一堆太监净身的刀子,选一个,鸡飞蛋打。偏科是永远的痛。
今天做题做出了MVP的手感,不禁开始意淫自己高考考场上的风采。肯定是前一天睡得十分香甜,第二天神采飞扬的赶赴考场,看到监考老师来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告诉他:“监考我,你很幸运”。试卷发下来手起笔落,chua~chua~chua~选择、填空全搞定,旋转、跳跃、我不停歇。得分如探囊取物,失分像虎口夺珠,四场战罢,桌面已是一片焦土,但一笔一划都翻译成两个字--“牛逼”。成绩下来一看惊呆了,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省探花!市榜眼!县状元!牌匾!奖金!脑白金!北大!清华!斯坦福!未名湖!青草地!鹅买瑞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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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上七点半起床吃早饭,内容和昨天的晚饭大致相同,都是馒头、炒菜和稀饭。其中,馒头和稀饭是分餐制,每人都有一份,类似的还有面条等等可以拿走或者端走,为了方便讲解一个好玩的事情,我们把这一类食物称为F。炒菜、汤、鸡鸭鱼肉等是合餐制,全家就那几盘,同样我们把这类不便移动供全家人用筷子夹取的食物称为H。华北平原农村家庭吃饭的时候有一种习惯,H会摆在某个固定的地方,吃饭的人人手一份F围着H进行作业。当然这些食物是分次序和有搭配的。比如一般的流程是先用自己手里的馒头(F)配合着炒菜(H)吃,然后再喝自己的稀饭(F)。当某个人完成了需要H的环节之后,就很有可能离开座位走动着或者去别的地方去搞定自己的F。举个例子,我跟爸妈坐在一起吃早饭,当我配合着桌上的菜吃完了手里的馒头之后,就有可能端着自己的稀饭去看电视了。我爸可能在最后环节端着稀饭去电脑跟前去看看新闻。我妈一般不离开座位,可能是因为这些饭菜出自她手。就好像你亲手摘了一串葡萄,洗干净了拿到学校里给同学们吃,同学们陆续摘两颗拿走,在葡萄会瓜分完毕之前你也不会离开一样。
不幸的是得到你葡萄的同学吃完之后一般不会把葡萄籽吐给你,而我和我爸的碗筷最终会重新回到我妈身边。细想之下母亲的确是个可怜的工种。有什么理由不对老妈好一点呢。每天早饭、中饭、晚饭,几乎用去她们一半的时间,生活好像毫无乐趣。我曾经深思熟虑过很久之后向我妈问起这件在我眼中简直可怕的事情,之所以深思熟虑很久是怕我妈突然认同我的想法然后我可能没有饭吃。然而真正吓到我妈的是我竟然问了一个这样没头没脑的问题,她一边择菜一遍回答我一句“神经蛋!”,就好像我问的是“妈你手里拿的是菜还是金条”一样荒诞。地球上有很多不同的物种,社会上有很多不同的分工,但所有的母亲好像都差不多,一样可怜,一样可爱。
周六是整个周末最好玩的一天。昨天周五,今天周末,明天周日,还是周末。往日可追,明日可盼。心情会格外轻松舒畅,所有细小的欢乐也可以在这一天里显得格外绵长。可以眯着眼睛在阳光下坐一个上午,想象着光的速度,和所有它到过的其他地方。微风习习,枝头的树叶有的躲躲闪闪,有的迎风招展,好像树上起了内讧,胆大的树叶在嘲笑胆小的树叶,胆小的树叶默不作声,这时候勇敢约等于蛮横。
老妈又在做饭了,中午吃面条。我爸很喜欢吃面条,不对,是极其喜欢。在我的家乡很多大人对面条极度迷恋,远远超过如今很多小孩对奥利奥、很多女人对迪奥的喜欢。他们小时候吃过苦,在他们的童年记忆里面条是过年才能吃到的高级东西。很多男人喜欢到如果中午没有吃到面条,晚上也要下一大锅连干两碗。后来粮食供应充足了也没能解掉他们的馋。我小的时候特别不理解,本身面条的味道不能吸引我,另外大人对面条的喜爱让我把喜欢吃面条归类为旧社会才应该有的一些习气,应该和他们划清界限。最开始我爸丝毫不能容忍我对面条的嫌弃,他觉得就算我觉得不好吃也应该好好的吃一大碗,好像这种行为里有一种模糊的忆苦思甜的伟大意义,还有一些其他的意义充斥了他们遥远的青春,所以我爸觉得我也有必要接受一些洗礼。更何况面条是那么的好吃。
一千个眼中有一千碗面条,后来长大了也就觉得面条其实也挺好吃的。两碗下肚,很踏实。
周六的晚上失眠了一会儿。明天周日,要把洗干净的衣服重新装回书包里,然后拿到学校把他们弄脏。要把做完和没做完的卷子拿回到课桌上,在设定好温习计划之后把他们遗忘。人说到底是一种悲观的动物,所有争取到的也不过是失去东西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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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的上午总是过的特别快,又吃了一碗面条之后,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这时候我妈会把很多吃的东西放到我的书包旁边,希望我书包里空余的地方可以把他们全部塞进去。很多孩子会在周日的下午把自己收拾的一尘不染,洗的干干净净的头发,擦的干干净净的鞋,他们会以最干净的状态走出家门,去面对小三轮上的黄尘滚滚。我也有个别同学从来不在意这些,脏衣服不往家里带,回去穿什么也不洗,像极了电影里那些穿着油腻腻牛仔裤走路时把地上的石子刮的沙沙响的西部牛仔,当时我觉得他们以后必成大器。
一路颠簸,到宿舍放下了书包,带了两包牛奶去教室。教室里没有几个人,两个同学坐在走廊对面的桌子上聊天,懒散的姿势让教室显得格外松散,我喜欢这种感觉。
我整理了一下桌面,把永远也做不完的试卷放到了永远也不会翻的地方,打开在很多中学校园里都流行过的错题集,看到了一个曾经被水浸湿过的小纸条,上面写着“赵一诺(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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