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留下来陪我吧
我说 好
遇见。
这个城市的交通一如往常般堵塞。三公里的距离,我在地铁站等了很久,车子才来。臃肿的行李使人狼狈,几日未清洗身体和未更换的衣服使整个人在汗液里浸泡得黏糊糊,臭熏熏。
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像是还未从周顿旅途中苏醒过来的样子。我和他认识了三天,在去色达的路上。整个途中,我们都有各自的团体,遇见时也只是说过些只言片语。
但是三个小时后,我们做爱了。
在看天葬的时候,他和那个同行的女生站在我前方低一个台阶的地方。他转过头来,迎上我的目光。然后他走过来,加了我的微信。然后离开。一切发生得自然而迅速,像是他曾经对很多女生做过一样,像是他在饭桌上关切地让那位口渴的女生多喝汤一样。我并没有太在意。
途中,我们只是偶尔会聊天。直到最后一天,在漫漫归途中,我们开始聊天聊地。我们谈各自的学校,谈喜欢的音乐,谈离家出走,谈旅行。很多话题,很多相似之处。能遇见一个相谈甚欢的人多不易。
在去酒店的车上,他凑过来小声地问我为什么休学。我有些躲藏和支吾,他看在眼里。过了一会,当我准备告诉他时,他说没事,如果你不想说就别说了,真的别说了。那是一种充满着疼惜和理解的语气。所以那一刻,我鼻头一酸,所有的委屈都在顷刻间崩泻了。我只想抱着他痛哭,这个完全不了解我,但却能一眼看穿我的人。
在酒店里,终于洗净了满身积累了四天的尘埃污秽。我们到窗外的平台,倚着栏杆抽烟。我问他讨烟的时候,他显然惊讶了。因为我看上去只是一个穿衬衣白裙,文静内敛的女子。但这一路上,每次停车休息,他独自下车去抽烟时,我都一直想向他要一支烟,然后顺理成章跟他聊天。但我没有,怕显得过于突兀和做作。
抽烟使人感到自由,肆意,沉浸。吸吮的时候烟头发亮发烫,吐气的时候身体完全放空放松。昏黄的路灯,耸立在夜色中的大厦。我心里这样宁静而自在,在一个陌生人身边。这样的时刻,我知道会被时时回忆起。
我跳着坐上了阳台,只要后仰失去平衡就会从这高楼坠落。这时,他说要给我拍照。我把手机给他,于是他认真地替我拍下了几张照片。照片里,我穿棕色衬衣,双腿裸露,随意地悬搭在嵌在阳台内侧的白色塑料水管上。我总是对主动要求给我拍照的男生深怀好感。因为我觉得那时候,我在他眼里一定是美的。
他问我多重,我让他猜。然后他轻轻掂起我,竟然准确地猜出我的体重。有时候他总是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惊人直觉。我开玩笑地问他不会是暗中调查过我吧。他说 我就是有这种能力啊。我说 你骗人。
我说口渴,他就起身去烧热水。我说累了,他就停下来。他高大又阳光,连说话的声音也那么温柔好听。他身上的一切都这样自然美好。
关灯后,我背对着他躺下,紧靠着床边。感觉到他慢慢贴过来,他伸手抚摸我,亲吻我。一言不发,循序渐进。我只是任由着他带领这过程,因为他的手法这样熟练自然。他用指尖抚摸我的背部,从脖颈到尾骨,然后再亲吻它,温柔得让我不敢动弹。情欲缭乱。
夜深如水,蜷在他的怀里。他说:我很喜欢你给我的感觉。我说:什么感觉。他回答:让人想要靠近的感觉。
偌大的房间里,缠绕而合二为一的两个人,沉溺在欲望巨大而真实的幻觉里。因为他们次日就要分别,因为他们不是恋人,因为他们或许永远不会再相见。但是他们此刻相融如水,翻滚在热浪里。生活给你的剧情犹如一场随时会散场的电影。
第二天,他还是决定要走。他说:我得回去了,不陪你回家了。我心里隐隐地难受起来。我知道这一次,我不能再倾注自己的感情。我开始嘲笑自己:你对爱情所谓的幻想不过是笑话。但是我不能让自己又一次败得一塌糊涂,我要让自己成为一个没有感觉的人,既然他不在乎,我何必在乎。所以我没有留他,而是故作镇定地说:好。
我想着:心灰意冷的感觉,我已经习惯了。
后来。
我们一起走到地铁站,踏上了相反方向的列车。走的时候我只是平平淡淡甚至带着对陌生人的礼貌对他说 有机会再来成都玩。我没有难分难舍,也没有去注意看他的表情。我已经学会怎样才不会把离别渲染得过于悲伤。
踏上列车后,我看见他发过来的消息,他说:
“刚刚看见你走的时候,心里突然好难受。”
分开后,我们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中间隔着遥远的,难以跨越的距离。我们开始用手机保持联系。我们没日没夜地通话。学习的时候,做饭的时候,上厕所的时候,连睡觉的时候也舍不得挂掉,就那样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入睡。我开始睡得越来越安稳,听着他的声音,让人安心。
那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感觉到了爱情。一个每天等你回家和你通电话的人。一个你随时想依靠就能找到的人。一个你等了好久好久,满足着你所有幻想的人。
他也说过,也给过承诺要来找我。我每天期待,期待。像小王子养的玫瑰说过的那句话一样:如果你说你下午四点要来找我,那我从三点就会开始感到幸福。
然而到最后一天,他退缩了。他说他承受不了异地恋的折磨,他说再来找我也只是加深彼此的痛苦罢了。他的决定似乎再理智不过。但是所谓成熟就是压抑自己的感情而后临阵脱逃吗。
我厌恶以及难以忍受这样暧昧不清,飘忽不定的关系。他只是逃避问题,但我要直击要害, 我要他给我一段确定的,长期的关系。所以我写了一篇日记发给他。然后把他删了。
我想我们结束了。
但之后的几天我总是想到他。想到他在电话那头扳动打火机点烟的声音,然后深吸一口烟,又缓缓吐出一口烟的声音。仅仅凭着这声音,我便能想象到他抽烟时自在又懒散的样子。
他发来过消息,打来过电话。一开始我没有理会。直到第三天,我接了他的电话,一开始还在用冷冷的语气回复他,后来我听见他的声音后,一下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他总是能在我生气的时候,不经意间把我逗笑。这一次也不例外。我说你能不能别总在我生气时逗我笑,显得我很没有面子。
而这一次之后,我们开始渐渐疏远。我忙着考试,他忙着准备支教。我想那几天的冷静,都让我们发现了彼此并不是不可或缺。所以我们在相隔千里的地方,像平行线一样各自生活着。
那天我给他发了消息,他没有回。一开始我并不在意,因为我们已经不再是以前那样看见对方消息就会立即回复的亲密关系了。然而三天之后,他依然没有回。我便开始胡思乱想。
他就这样消失了吗?我心里有一万种声音。一种声音说 他正专注于他自己的事情。一种声音说 他遇到了挫折需要重振自己。一种声音说 他找到了他的那个她决定与你断绝往来。一种声音说 他生病了受伤了正躺在医院里…………
它们各执己见,纷扰不休。所以我愈发地沮丧,孤独,压抑。最后那一万种声音全都化为无声。万籁俱寂。静,无穷无尽,辗转难眠的静。
我再次给他发了消息,我说:如果你没事的话就给我回个消息吧,我只是比较担心你。等了很久,无人回复。打了电话,无人接听。我开始越来越气馁,我想我一定是又一次被抛弃了吧。他一定是交女朋友了吧。因为他曾经说过他从来都没有女性朋友,也不会有。
那几日,我开始变得不相信。
晚上我坐在窗台,抽掉盒子里的最后一支万宝路。右手夹着烟,悬吊在窗外。驼着背,盘着腿,一身疲累。小音响里放着《陌生的房间陌生的下午》
今夜的风比往常要大,要冷。一阵阵地灌进房间里。灌进我眼里。我突然好想哭。我不知道为什么。怀念一个不告而别的人,恐惧一个未知的未来。
窗外夜色如流水,我听见她在低声唱着
“你走吧”
“你走吧”
现在。
故事好像已经结束了。直到现在,他依然杳无音信。我也依旧不知原因。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我已经淡忘了。我不是杜拉斯,在八十岁时还能细致地回忆起自己十五岁的情人。我只是一条拥有短暂记忆的鱼。时间让我节节败退。
所以我想把他写在这里,我想记住他。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
他喜欢一个人到楼顶吹风,抽烟
他喜欢抽玉溪的烟
他喜欢打篮球
他喜欢在冬天穿大衣
他喜欢一个人旅行
他喜欢窦唯
他喜欢听李志的热河
他叫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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