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哥:
你在信头,我在信尾。隔着这横亘的这十九年的时光,和你唠唠。儿今年十九了!老天给的缘分,我做了你十九年的儿子,虽父子一场,但我们有太多不同。
你是个憨厚老实的人,说难听点,就觉得没有脾气,谁都能踩上一两脚。你没有文化,初中辍学,就各种忙活,和老妈结婚,应该算是你唯一的幸运。你没钱,没房,相貌平平,几百块娶了妈妈,生了我和弟弟,她一定吃过很多苦吧。
上学后,你让我好好学文章,当个作家,拿笔杆子赚钱。可我长大了发现,文字和语言的战场已经不同。领导暗示,女友提问,网友批评,都让我头脑发懵;老爸啊,文章千般好,可这个世界在表达什么?爸爸,为何我看不懂。你让我好好学数学,当个会记,拿脑袋谋出路。是啊,数学大事必用,房价贷款,退税补税,股票流通。这种大题,算错一步,儿的前途,可能就遥遥无期;你让我学好历史,以史为镜,可知兴替。是啊,历史老是撞进现实,合久必分是日常,替罪羔羊是日常;卧薪尝胆比不得“我爸有钱”;我觉得你老是错,你没法教我什么,偶尔说上两句,也是一脸的憨笑居多,半天憋出来一句:好好学习,多努力,找个好工作。说真的,你土到不行!
从记事起,对你印象最深的就是你满身的灰尘和那辆老远就能听到散架声的三轮车。你做买卖老是亏,收粮食卖。看老人一个人不容易,你多给钱,帮着她割麦子!开修车店,别人搪塞手头紧,你准赊账给人家。有事邻居准找你帮忙,你跑的最快,哪怕他们还是背后还是戳你和老妈的脊梁骨。说老妈会跑,说我和弟弟会饿死。你从来不反驳,也没有满脸怒容。你还是对谁都笑,显得很呆傻。
十岁那年,跟着你去拉货。路程很远,夏天的天气翻脸很快,一场雨说来就来。怕货被打湿,你停车靠着服务站,扛着油布,翻到车上。车厢很高,地滑,你只敢踮起脚尖,微微跳起。好不容易摸到了车厢上,没人帮衬,你只有小心的弓着身子,把油布打开,一点一点拖着去到车厢尾。雨水没有可怜你,全都砸到你的身上,从头到脚。回到车里,你忙的脱下衣服和裤子,只穿一条短裤,拿衣服胡乱的往身上一抹,再换上一件看上干净的衣服。赶忙转动钥匙,雨夹杂着风,从车窗的缝隙吹来,我只觉得凉爽。
晚上十一点,我们到了目的地,下货的工人,看到你的到来,明显的不耐烦起来。你打开车门,从包里拿出一包烟,走上前去,笑呵呵的打招呼,顺势把烟递过去,那个看起来像土肥圆的领队,眼光瞥了一下烟。摆摆手,说:这种烟太辛辣!你又笑嘻嘻的把烟收回来,没有接话。“明天来整嘛,今天太晚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土肥圆说,你赶忙说,“这不是机器下货嘛,不是写着十二点嘛,哥老倌做事多累到了,把看错时间了吧!”,你赶紧说。他摆摆手敷衍道:那是以前的时间,没有撕掉,行了先休息吧,明早再卸!
没有办法,你只有回到车上。坐在靠椅上,拿着衣服搭在脸上,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你叹了口气吧。你递烟的手停在空中,微微弯了一下腰,不知道是不是冷。还是那股羞愧感,让你无论怎样挺直脊梁,也无法阻挡。
你就是这么一个人,没有文化,不会讨好,烂好人,相貌平平,没有人脉,没有存款。是一个时代,在社会底层父亲的一个缩影,我想,我一定不能成为你那样的人!爸爸啊,你真是糟糕。
可随着年纪的日渐增长,下巴冒出和你一样的胡茬。慢慢的我没法再否认你,你没有文化,可是我在你一句又一句:做个好人,心里安稳。这样的大教条的影响下,没有变成一个糟糕的人。你没有人脉,没有存款,可是你告诉我的是,真心待人,爱财有道。你好欺负,人人可踩,可是你告诉我要堂堂正正的挺起胸膛。你让妈妈吃了很多苦,你告诉我,要好好待我的那个她。
爸爸,我老是笑你没出息,我给你说我要出人头地。我看到你满脸的骄傲,可是不好意思啊,我还是一无是处,没有达到你和妈妈好多好多的希望。
当我穿着西装皮鞋,摊手向满身灰尘的你要钱花。你没有问我拿钱干嘛,也不接话,在包里翻了一下把钱递给我,还是那一脸的笑。我手里拿着钱,羞愧的无地自容,心里泛酸。那一瞬间,往事的种种突然明悟。你满身灰尘,我和弟弟衣服,一件换一件;外人戳你脊梁骨,你把我和弟弟,养到了成年。那晚吹进来的风,一定顺着你的领口,从后颈捋到脊背,一定很冷吧!车里谈的那口气,肩上的担子很重吧…
爸爸,谢谢你,让我有幸认识这个世界,儿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和你打交道。所以,爸爸啊,等等吧,你所期待男子汉正在长大!
儿谢宇
写于2021年父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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