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中秋佳节,秋高气爽,阳光明媚,京城街道两旁的店铺早已高高挂起了大红的灯笼,行人如织,车水马龙,将宽阔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欢笑声、叫卖声、还价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氛围。
在街道的中心坐落着一栋装潢古朴典雅的茶楼,叫品茗轩,共有两层。一层是大厅,摆有十几张桌子,招待寻常的客人,价格还算公道。二层设有雅间,环境清幽,专供不喜热闹的客人品茗歇息,价格自然比一层贵上一些。
在二层靠窗的一个雅间内,坐着两位男子。左边的男子大概三四十岁,穿着一件灰布衫,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留着八字胡,面容硬朗,眼神凌厉,不时抬头查看四周的环境。右边的男子大概二十岁左右,穿着一件绣有红色暗纹的黑色锦衣,长相俊美,神色疏离,手中握着茶杯,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嘈杂拥挤的街道。街对面是一家叫珍宝阁的首饰店,卖些珍宝首饰和名画古玩,很得京城公子小姐们的青睐。
“少爷,”中年男子身体微顷,压低声音说:“我已派人将白鹤心那老贼的罪证交给秦正秦大人了,秦大人为人公正廉明,想必这两日便会有回信。”
年轻男子点点头,轻呷一口茶,“那便等两日,不过,白鹤心在朝堂上积威多年,恐怕秦大人并不能轻易将其除去,我们还需做好万全的准备。”
“少爷请放心,我早已想出了万全之策,若是秦大人那里走不通,我将会选择一个良机,将他……”中年男子目露凶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年轻男子摇摇头,“白鹤心武功高强,一般人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中年男子神色焦急,“那怎么办?”
年轻男子眼睛一眯,“到时候,我亲自会一会他。”
中年男子更急了,“少爷,怎可让你亲自涉险,不如让我先去试试他的身手……”
年轻男子抬头看向他,眼里是不容反驳的坚定,“华叔,让我去!”
华叔神色复杂,最终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02
“小姐,今天好热闹啊!”一个梳着双丫发髻的黄衣丫头掀开马车的帘子一角,对坐在身旁的小姐兴高采烈地说。
那小姐名唤白玲珑,身穿一件白色锦衣,外披桃色斗篷,绾着简洁的流苏髻,一根白玉兰簪子插在其间,更衬托她乌发秀亮。她正襟危坐,神色淡然,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透过丫鬟掀开的缝隙暼向外面,不知她看到了什么,微微一笑,明眸皓齿,灿若春华。她红唇微启,夜莺般婉转动听的声音倾泻而出,“红玉,去珍宝阁。”
“是。”
马车加速,突然一个小女孩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挡在了马车前面,马夫大惊失色,连忙用双手拼命拉紧绳索,可是为时已晚。眼看立马就要撞上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衣男子从天而降,一把将吓得哇哇大哭的女孩抱到旁边。
马车终于停住,坐在车上的白玲珑早就心急如焚,急忙跳下车,疾步走到已被放在地上的小女孩面前,“小妹妹,你没事吧?”
那小女孩惊魂未定,仍小声地抽泣着。这时,一位少妇从人群中焦急地跑过来,将小女孩抱在怀里,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见她并未受伤,顿时舒了一口气,然后她郑重地向黑衣男子再三道谢,并向白玲珑表达了歉意后,才牵着小女孩离去。
围观的众人见危机化除,便都解散了,只剩下白玲珑与黑衣男子仍站在原地。
那黑衣男子看了白玲珑一眼,正准备离开,突然白玲珑出声叫住他,“公子请留步。”
那黑衣男子淡淡地看着她,“不知小姐有何要事?”
白玲珑脸上一红,刚刚危急关头,她并未多多打量黑衣男子,如今见他面如朗玉,又想到刚才他从天而降的英勇壮举,不禁芳心暗许。书上说女子应当嫁给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位公子武功高强,英勇神武,比书上的英雄更强上几百倍,是不可多得的良人之选。
她定了定心神,说:“刚刚多谢公子救了小妹妹一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黑衣男子点点头,没有说话。刚刚见她不顾大家闺秀的仪容,花容失色地从马车上跑下来,他平静无波的心莫名泛起了一丝涟漪。本来依他的性子,救了人后直接走人便是,可是不知是出于各种理由,他竟然留在了这里。
这理由,当然就是眼前明明紧张却佯装镇定的女子。
白玲珑暗叹他沉默寡言,又心急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恐怕再也难与他见面,便开口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小女子敬佩公子的英勇壮举,很想与公子做个朋友。”
黑衣男子沉默半晌,最后说:“在下玉倾城。”
站在黑衣男子身后看着远去的马车,华叔说:“少爷不该出手救人。”
黑衣男子神色淡然,“无碍。”
03
兵部尚书府,一位大概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坐在主座上,他身穿一件蓝色绣有锦鲤的衣服,头戴一枚白玉冠,面色沉静,目光深邃,眼里不时露出一道道精光。
这中年男子正是尚书府的主人,当朝兵部尚书白鹤心,他下手站着一位身穿青衫的中年仆人,这仆人是尚书府的管家白叔,也是白鹤心最信任的心腹。
“老爷,”白叔恭敬地说:“我已派人去追查玉倾城的行踪了,只要他在京城出现,我们必定会抓住他。”
白鹤心沉吟道:“秦正这两天盯我盯得很紧,我怀疑玉倾城已经来了京城,并且跟他接触过了。”
白叔说:“老爷不必担心,这么多年来,秦正一直想抓住老爷的把柄,不还是没有证据?就算他手里有什么蛛丝马迹,只要有宁王在,老爷必定会安然无恙。至于玉倾城,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他爹都是老爷的手下败将,他又何足挂齿?”
白鹤心点点头,“你说得不错,不管是秦正还是玉倾城,都撼动不了我。不过,还是要尽快找到玉倾城,一天不将他除去,我一天都不得安宁。”
“是。”
“爹~”白玲珑轻快地走进来,“爹,女儿回来了。”
白鹤心神色一敛,朝白叔递了个眼色,白叔心领神会,朝白玲珑行了个礼,便恭敬地出去了。
白鹤心换上慈爱的神色,“玲珑,今天玩得开心吗?可有好玩的事讲给爹爹听?”
白玲珑想到玉倾城,不禁脸上一热,说:“今天我们的马车差点撞到一位小妹妹,幸亏一位玉公子出现救了她,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白鹤心反问:“玉?”
白玲珑点点头,没注意到他神色古怪,“玉公子武功高强,英勇神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呢。”
白鹤心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可知这玉公子全名?”
白玲珑心下一喜,爹爹这么问肯定是对玉公子感兴趣,若是玉公子能够获得爹爹的赞赏,那她想与他在一起,便更多了几分把握。
她压住心中的喜悦,开口答道:“玉倾城。”
白鹤心微微一笑,“既然这玉公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如改日请他到府上一叙,也好让为父认识认识。”
白玲珑脸上一红,小女儿娇态尽显,“好。”
这场饭局终究没成,因为白玲珑除了知道玉倾城的名字外,根本就不知道其它任何关于他的事,这当然也包括他的联系方式,所以她根本就无法约到他。
一个月后的深夜,月黑风高,万籁俱静,突然,白鹤心的房间里出现一个蒙面黑衣人,他利剑出鞘,飞快地逼近正躺在床上的白鹤心。说时迟那时快,白鹤心突然睁开眼,一个翻身,险险躲过了刺来的利剑。黑衣人见一刺不成,眼睛一眯,连出杀招,可惜都被白鹤心躲了过去。白鹤心趁机拔出挂在床头的剑,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两人从屋内到屋外,打得难解难分。
十几个回合后,两人出手越来越快,使出的招数越来越凶险,很多次,他们差点就要刺到对方了,可最后均被对方躲了过去。在打斗过程中,黑衣人一不小心,被白鹤心挑了面巾,然后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那面孔逐渐与记忆中某个相似的面孔重合,白鹤心知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04
十年前,白鹤心还只是兵部侍郎,而玉倾城的爹爹玉骁然是他的顶头上司兵部尚书。玉骁然仗义执言,胸襟开阔,爱好结交贤才,对年轻有为的白鹤心很是看重,甚至将其视为知己,以兄弟相称。
有一天,白鹤心正在院子里练剑,突然玉骁然造访,失望地将一叠账本甩在他面前,痛心地说:“鹤心,你太令我失望了!”
白鹤心有些不明所以地拿起账本看了看,顿时心凉了半截,那是他收受贿赂的记录,上面将他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收了谁什么贿赂一字一句写得清清楚楚,他颤抖着问:“这账本怎么会在玉大哥手里?”
玉骁然冷哼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干的这些勾当吗?”
“我……”白鹤心语塞,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以为他做得很隐秘,可没想到还是被人抓住了把柄,若他收受贿赂的事情被揭发出来,恐怕他的前途就全完了!
玉骁然见他神色懊悔,想到他出色的才干,不禁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还是早日自首吧,这样还能被罚得轻些,凭你的本事,要不了几年,你还是会出人头地的!”
在玉骁然说话的期间,白鹤心慢慢从刚开始的震惊和惧怕中镇静下来。现在自己收受贿赂的证据已经到了玉骁然的手里,依他的性子,如果自己不自首的话,他一定会揭发他。自首是不可能的,他不能自毁前程!那么,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阻止玉骁然揭发他!
“玉大哥,现在除了你以外,是否还有别人知道我的事?”
玉骁然摇摇头,“我一看到账本就来找你了,还不曾给别人看过。”
“那玉大哥可知道是谁把账本给你的?”
“那人直接将账本扔进我的马车里,等我命人去追的时候,他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白鹤心沉默半晌,向玉骁然深深鞠一躬,“玉大哥,你放心,我会尽快自首的。”
白鹤心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他道:“我会向圣上替你求情的,相信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会被罚得轻一些。”
白鹤心再次鞠躬,“谢谢玉大哥!”
送走了玉骁然以后,白鹤心找来了白叔,沉重地说:“白叔,我收受贿赂的事被玉骁然知道了。”
白叔大吃一惊,“玉骁然怎么会知道?”
“有人将我收受贿赂的账本扔在他的马车里。”
“那可知是谁干的?”
白鹤心摇摇头,长叹一声,“这一次,我恐怕真的完了!”
白叔沉默半晌,说:“老爷,要不要我找人把玉骁然……”他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白鹤心神色一凛,“可是……”
“老爷,”白叔打断他的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您不先下手为强的话,恐怕到时候遭殃的就是您呀!”
白鹤心沉默半晌,最后狠狠地说:“玉大哥,别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当天晚上,玉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除了出门游玩的玉家小少爷和陪同的仆人外,均死于非命。此案一出,圣上大怒,派宁王彻查。宁王雷厉风行,不久就将凶手捉捕归案,处以极刑。有传言称凶手是一名江湖大盗,曾在犯案过程中差点被玉骁然取了性命,于是他对玉骁然怀恨在心,杀玉府几十口人就是为了报仇雪恨。可真相到底是什么,恐怕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05
“噗!”玉倾城肩上被刺中,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白鹤心笑道:“玉倾城,你永远都杀不了我!”说完,他再起杀招,招招刺向玉倾城的死穴。
玉倾城受了伤,越来越抵挡不住白鹤心的进攻。就在白鹤心的剑又将刺中他时,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冲出来挡在他前面,然后那身影像片轻软的羽毛,慢慢地飘落在地上,却重重地砸进他的心里。
“白姑娘!”玉倾城大喊一声,一把抱住她,眼里满是焦急与心疼。
白玲珑吐了一口血,虚弱地笑了笑,“玉公子,对不起……”
玉倾城摇摇头,着急地说:“你不要说话,我去找大夫,大夫一定会救你的……”
玉倾城还没说完,回过神的白鹤心飞快地跑过来,大力将他推倒在地,然后抱住白玲珑,捂住她不断冒血的心口,焦急地问:“玲珑,你怎么样,玲珑……”
白玲珑这时已气息奄奄,努力地说:“爹,对不起……女儿恐怕不能再陪您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女儿……想求您一件事……希望……希望您放过玉公子……女儿喜……女儿喜欢……”还未说完,白玲珑吐了一大口血,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白鹤心仰天长啸,“玲珑……”
玉倾城看着毫无气息的白玲珑,想起那日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的白色倩影,心痛得不能自已,玲珑,玲珑……
不知过了多久,白鹤心温柔地抱起白玲珑冷冰冰的尸体,他头发凌乱,身上染满了血迹,只一夜,他仿佛就已苍老了十岁。
“你走吧!”他没看玉倾城一眼,转身就向屋里走去。
玉倾城望着白鹤心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天渐亮,他终于动了,迈着沉重的步伐,踉踉跄跄地向门外走去。
06
一年后,秦正大人上奏弹劾兵部尚书白鹤心并呈上证据,控告他杀害玉府上下几十口人命,犯下滔天大罪,并指责他贪污枉法,收受贿赂,罪大恶极。圣上大怒,当即撤除白鹤心兵部尚书的职位,并关押至天牢,由秦天大人审理此案。此案一出,京城一片哗然,至此,兵部尚书白鹤心十多年辉煌的从政生涯走向了终结。
风雅别致的院子内,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正与一位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对坐下棋,那中年男子赞赏地看了一眼对面云淡风轻的白衣男子,笑道:“玉贤侄的棋艺是越来越高超了!”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秦叔叔过奖了,比起您,倾城还差得很远。”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
不远处,一丛繁茂的竹子青翠欲滴,微风拂来,竹叶也跟着翩跹起舞,不时发出悦耳的沙沙声。恍惚之间,玉倾城仿佛听到了一个婉转好听的女声,“公子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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