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橄榄（29）

墨菲定律说，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其实，对于当事人来说，结果只有两种：发生、不发生。而概率大小与否，在结果出现的那一刻已经失去了意义。

方圆以为羽绒服风波这样也就过去了，毕竟“死眼镜儿”并不认识自己，也丢了联系方式，个中曲直只有她和安平知道，只要她俩不说，对方找到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周六，安平和程峰去了长丰园，孙莹也和男朋友出去了，贺兰芳去了自习室。只剩方圆一人孤单地猫在床上看韩剧，她心里埋怨着程峰，原本在安平邀请她一起去长丰园的时候自己很想跟着一起去，可又碍于程峰央求的眼神，只好借故拒绝。

天气并不太好，宿舍有些闷，爱逛超市的方圆离开房间去了附近的家乐福。她在食品区流连很久，挑了些零食，又提着购物篮去楼下的生活用品区，她挑了盒牙膏，正准备走，却被旁边挑选牙膏的男孩注意到。那男孩白白净净，高高的鼻梁上架了副黑色金属边儿的眼镜，他转过头讶异地看着方圆，他浅浅地笑着，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小酒窝？你的羽绒服.......”

方圆转过头，惊恐地发现眼前的男孩就是“死眼镜儿”。可“死眼镜儿”的羽绒服已经被她送给贺兰芳了，如果对方要求换回自己的衣服，她找不到理由拒绝。

“你.....你......认错人了。”方圆别过头，赶紧开溜。

惊慌中却撞倒了旁边堆码促销的牙膏垛，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跌趴在散落一地的牙膏盒上。方圆被牙膏盒的棱角硌得生疼，她想站起来，可又不知道站起来后怎么面对围观人群的目光，她窘迫地趴着，犹豫不决。

那男孩走上去，弯下身子，把手伸向方圆：“不起来吗？”，他冲方圆笑着，那笑容像一粒石子，投进方圆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那粼粼的波光四散，折射着七色的光晕。好像周围的人群，狼藉的地面都在瞬息间消散，留下的，只有那春风般温暖的笑容。

“小姑娘，你可得负责任，大家可都看到是你撞倒了这些商品。那些包装破损的牙膏，你必须得赔！”闻声赶来的导购大妈，慌忙跑了过来，紧紧抓住方圆的胳膊。

方圆窘迫地垂着头，恨不得遁地而逃。“对不起，阿姨。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就完事了吗？你不能走，必要得赔！”那阿姨手上逾加用力，其他导购围过来，纷纷附和着，让方圆赔偿。

“我赔，我赔，可是，我没带那么多钱，能不能让我先回学校拿卡取钱？”方圆央求着，脸颊被四下的目光灼得滚烫。

“不行，你万一一去不回，我到哪儿找你去？你用手机给你朋友打电话，让她们送来！”对方不依不挠紧抓着方圆的胳膊。

男孩见状，走到那阿姨面前，笑盈盈看着她，谦和地问道：“刚好我要买牙膏！阿姨，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把地上这些包装破损的牙膏拿去收银台？”

那跋扈的阿姨诧异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举重若轻的英俊男孩，见他彬彬有礼，便敛了戾气：“这些......你都买了？这可得不少钱呢！”。

男孩浅浅地笑了笑，模样真诚而认真：“阿姨，我知道。超市不是可以刷卡嘛！”

事情这样被解决，看热闹的人们满满散去，几个导购忙着把包装损毁的牙膏挑拣进购物车里。

整个过程，方圆像一条搁浅的鱼，进退无途，不知所措。一时间，千万个念头像深海里杂乱的鱼群游弋在大脑深处，可她却看不清也抓不住其中一只。

男孩看着愣在一旁的方圆，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他微笑地看着方圆：“我叫袁野。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方圆，我叫方圆。对不起，我把你的羽绒服弄丢了。”方圆难过地看着袁野，又沮丧地垂下眼睑。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弄糟，错以为袁野不会还回自己衣服，便把对方的衣服送给了贺兰芳，紧接着才发现袁野竟在贴吧上寻她。本以为不会相遇的两个人却在第二天就碰了个正着，而正要躲开的自己却偏偏撞倒了超市里的堆码商品。她觉得自己很委屈，被生活狠狠捉弄，以至于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她想哭，却不能哭，一再克制着自己的眼泪。

“方圆？真巧，我们名字里都有一个yuan字。”袁野似乎没听到羽绒服的事，听了方圆的名字便兴奋得像个孩子。看到方圆难过的模样才想起她刚才的道歉，袁野看着方圆，满眼的真诚：“该道歉的是我，那天从干洗店回家路上手机丢了，没了号码，联系不到你，所以一直没能还你衣服。”袁野解释道，“我还在贴吧上发帖子找过你，不过当时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所以，也没啥结果。”他尴尬地笑着。

“好了，小伙子！可以去结账了。”导购阿姨把装载牙膏的小推车交到袁野手里。

袁野接过小推车，冲方圆笑了笑，往收银台走去。

袁野刷卡付了款，要求了超市的送货上门服务。送货地址是芝兰大学和静宁理工之间新开的青橄榄酒吧。

方圆忐忑不安地跟在袁野身后走着。

“你为什么要帮我？”方圆怯怯地问。

“你觉得呢？”袁野见方圆狐疑不安的样子，忍俊不禁。

“你不要打歪主意，我不是那样的女生！牙膏钱我会还给你的。”方圆坚定地说。

“你这女孩挺有意思，我买牙膏，你为什么要还我钱？”袁野笑着。

“你买那么多牙膏干什么？包装盒还都坏了。”

“夹奥利奥吃呀！”他笑得一脸调皮，“方圆，你晚上去芝大东门的青橄榄酒吧找我，我把你衣服还给你。”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女生。我不去，你把银行卡号号给我，我把牙膏钱打给你。”方圆严肃地说着，脸涨得通红。

“你觉得我像那种人吗？”袁野转过头，看着方圆的眼睛，“我也是芝大的学生，跟你一样！青橄榄是我和一个朋友合伙开的酒吧，正规场所。”

他盯着方圆的眼睛，等她的回应。方圆被袁野清澈如湖水般的眸子深深吸引，她的目光在那汪湖里探寻着，那湖底有摇晃的水藻，自由的鱼儿，她看着，看着，却忘了自己到底在找寻什么。

她点点头，跟随着袁野出了超市。

“上来，我送你回去。”袁野跨骑着自己停在超市门前的电动摩托车，绅士地看着方圆，脸上有温和的笑容。

方圆鬼使神差地顺着袁野的话，坐上了摩托车。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这个男孩的话，是因为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因为那双让人无法抗拒的眼睛。方圆觉得自己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击中，那力量将自己推向了袁野。

一路上她都在刻意挺直着身子，让自己与袁野之间的空隙尽可能大，她惴惴不安地捏着袁野的衣服，感受着风从耳畔掠过的自由，心里竟有些喜悦，那喜悦里混杂着紧张、畏惧的复杂情绪。

方圆在宿舍楼门口下了车，从车上下来时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亦真亦幻，这个梦像日出后逐渐消散的浓雾。袁野跟方圆交换了手机号码，之后便向她挥手告别。袁野的笑像和煦的风，在方圆心里来回地吹，那风里还裹挟着日光的暖。

青橄榄（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