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学庵笔记》:谈史谈诗谈风情

作者: 侯泰而 | 来源:发表于2017-12-27 21:25 被阅读56次

    陆游《老学庵笔记》的内容比较驳杂,涉及历史事件、名物制度、人物轶事等,还用比较多的笔墨对诗歌作出品评。但陆游乃有情怀之人,加之以诗笔为文,读起来颇有些意思。

       陆游所处之世,正是南宋与金国时战时和之际,笔记对这类事情有许多反映。其中一则云:“魏道弼参政使金人军中,抗词不挠。虏酋大怒,欲于马前斩之,挥剑垂及颈而止,故道弼头微偏。”表面上写魏道弼头偏的原因,实则夸赞其气节。

    秦桧为天下大奸,陆游在书多处提到他。有一则说秦桧有门下有十客:门客、亲客、逐客、娇客、刺客、羽客、庄客、狎客、说客、吊客。足见当日秦桧为相时气焰之盛。最后“吊客”一说,谓秦桧死后,有人到墓前恸哭。本来只有九客,这一下秦家大喜,厚赠痛哭之人,称其为“吊客”,刚好凑够“十客”之数。陆游这个笔法,戏谑意味分明。

    陆游是南宋的大诗人,对诗有着深刻独到的感悟。笔记中关于诗的议论挺多的。有一则道:“白乐天云:‘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晏元宪云:‘绿树新蝉第一声。’王荆公云:‘去年今日青松路,忆似闻蝉第一声。’三用而愈工,信诗之无穷也。”写同样的事物,用的词和意象也差不多,但境界愈来愈高,怪不得陆游赞叹了。又有一则:“刘长卿诗曰:‘千峰共夕阳’,佳句也。近时僧癞可用之云:‘乱山争落日。’虽工而窘,不迨本句。”此则评议诗歌高下,可看出陆游的眼光和识见。李白素来为人所推崇,但陆游引述李白“王公大人借颜色,金章紫绶来相趋”“一别磋跎朝市间,青云之交不可攀”“归来入咸阳,谈笑皆王公”等诗句后,认为李白“浅陋有索客之风”。结合李白一生的行径仔细思量,这个评价是有道理的。

    有些笔记谈当时人事,可作史料看。有一则云:“范寥言,鲁直至宜州,州无亭驿,又无民居可僦,止一僧舍可寓,而适为崇宁万寿寺,法所不许,乃居一城楼上,亦极湫隘,秋暑方炽,几不可过。一日忽小雨,鲁直饮薄醉,坐胡床,自栏楯间伸足出外以受雨,顾谓寥曰:‘信中,吾平生无此快也。’未几而卒。”鲁直就是北宋著名诗人、书法家黄庭坚,他晚年被贬谪到广西的宜州任职。这段笔记说他到宜州之时,没有地方可居,只得住在城楼上。南方苦热,难受至极。一日下雨,黄庭坚酒后把脚伸出栏杆外面,让雨淋着,对身边朋友范寥(即范信中)说:“我平生没有这么快乐过。”不久,黄庭坚就去世了。读这则笔记,感叹黄庭坚晚年的艰苦,令人落泪。

    对那时的一些新奇语言,陆游也记录在案。有则笔记云:“今人谓后三日为‘外后日’,意其俗语耳。偶读《唐逸史·裴老传》,乃有此语。 裴,大历中人也,则此语亦久矣。”“外后日”即大后天,我的湘西老家至今称大后天为“外后日”,真没想到由来已这么深远。还一则,说是将杜鹃称作“谢豹”者,陆游记载:“吴人谓杜宇为谢豹,杜宇初啼时,渔人得虾曰‘谢豹虾’,市中卖笋曰‘谢豹笋’。唐顾况《送张卫尉诗》曰:‘绿树村中谢豹啼。’若非吴人,殊不知谢豹为何物也。”这一记录,可给研究方言俗语的学者提供佐证也。说到当时金国人的姓名,记载亦很有趣,有人说:“虏姓多三两字,又极怪,至有姓斜卵者。”我把“斜卵”这个姓,讲给正在读小学五年级的女儿听,引起她一阵笑声。

    笔记丰茂而繁杂,所引不过其中部分而已。陆游较多地谈到了制度、服饰的演变,惜我对那时的历史和情状不熟,读之觉得隔膜,不能融会贯通,如果方家观之,当感津津有味。还有一些笔记,记录奇奇怪怪的人事,可作聊斋类故事读,激起人盎然的兴味来。

    观《老学庵笔记》,体会当时的人事和风情。借此知道,陆游不仅诗写得好,文章也精彩。其文名永续流传,不是没有缘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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