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漾着蒜香与荞麦面掺杂的异香。
一个个子很大的中年男人,系个围裙,坐在个小铁炉前,一片片翻着铛中煎的薄荞麦灌肠片。招牌特别注明是驴油煎,铁铛里咕嘟着,汪的油蛮多。
煎到深褐色的荞麦片两面金黄,趁热夹到小碟子里,浇上调料递给客人——多是20出头的女孩,碟子里有捣烂乎的蒜泥和醋。食客埋头只管吃,她们还没感觉到啥,那蒜味儿配合着驴油香已腾空蹿满半条街,惹得南来北往的路人口水滴答。
张恨水写的《纸醉金迷》,那个美丽少妇田佩芝一出场,旗袍下摆有3个扣子没系,裙角在风中荡着。胳膊下夹着一本杂志,手里捏着个牛角纸包,边说话边用俩手指钳里面的花生米吃。打牌打的更是饭都不做,赢点儿钱,就让保姆出去叫三六九小店的排骨面,还指明要双浇。保姆乐得省事儿,见醒了就喊她吃饭,“今天这老板大方,给的排骨楞是大得很!”
还看到过一本写50年代上海贵妇生活的小说,作者说让厨师给煮了碗青豆肉丁面,没描写那面的味道如何,感觉她平常过日子那品味,想来这面棒极。回家路上看见有嫩豌豆和大蚕豆卖,顺手买了两小包。家里没有肉丁,只有几块晚饭剩下的冻排骨,那就吃豌豆排骨面好了。绿油油的豆子,酱红的排骨,细白的面条,碎碎的青白葱花儿。蹭点文化味道,蹭点上流贵妇气儿,一顿饭吃的高大上许多。
半夜睡不着时,看看《大长今》,见长今在给她们的王做荞麦饼,那上面也用着许多大蒜。说可以促进食欲,有助于养生。想起宝姐姐说林妹妹,“食谷者生。”意思是说你平常吃的那些都没营养,原以为下一句该建议她吃点粗粮谷物,而不是精米细面,没想到这胖姐居然建议林黛玉吃听着高级但没啥营养的冰糖燕窝羹,紧接着让人连夜打着伞冒着雨送过来一大包食材。林妹妹要是生在贫家,吃些粗粮杂菜,天天跑跑跳跳,或许身体会壮实多。
再往前走,有一个中年女子守着辆电三轮,噢!卖红薯饸络的。小时候常见,那时还在老家住,母亲先蒸一大锅红薯面窝头,趁热,往焊的饸络床子的筒里塞一个,按下长铁柄,嘟噜,就出来许多圆圆的细面条。一个接一个做起,在高粱杆串成的篦子上晾开,可以白嘴吃,也可以配个葱花鸡蛋炒着吃,最多的还是打个炸酱卤,当面条。红薯毕竟是红薯,切片、晒干、磨面、蒸熟、压细条,这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吃到肚子里依然不改本性,会泛酸。
玉米面也会让胃里发酸烧心。家母已经很努力地在改善,做白面包玉米面饼,摊发面大煎饼,看着金黄,吃着喷香,过一会儿胃里还是感觉不爽。
莜面,号称三生三熟。需要炒熟磨面,开水烫面,最后捏好上笼蒸熟。本地不出产此面,偶尔从超市买点捏巴捏巴,也能做熟。得意地拍个照片发给老韩头儿,被他嘲笑半天,“做得那是啥?简直不能吃!”然后人家随手发个圈,里面是一笼完美的乌黑莜面小卷,外带一大碗正宗羊肉卤。隔着温热的手机屏,似乎都能嗅到氤氲的香气。
汪老的《七里茶坊》写到塞北的莜面,“这么冷的天,一大清早就让他从内掌柜的热被窝里爬出来为我们做饭,我心里实在有些歉然。不大一会,莜面蒸上了,屋里弥漫着白蒙蒙的蒸汽,很暖和,叫人懒洋洋的。可是热腾腾的窝窝已经端到炕上了。刚出屉的莜面,真香!用蒸莜面的水,洗洗脸,我们就蘸着麦麸子做的大酱吃起来,没有油,没有醋,尤其是没有辣椒!可是你得相信我说的是真话:我一辈子很少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那是什么时候呀?——一九六○年! ”
国人忘心总是很大,刚吃饱饭没几年,就忘了根本,越来越奢靡浪费,添加材料也多到遮盖了食材的本色。谁还肯细细品味这一粥一饭里藏的淡淡天然香气?利益遮了眼,迷了心。疫苗如是,明星阴阳合同如是,男女间骚扰如是,更大的事咱不敢知道的,亦如是。
佛说,“且作壁上观。”我不是佛,可以假装不看,却不能真的置身世外不理不看,毕竟,没有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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