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号是个人偶，至于什么是人偶，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是个人偶，要听话，因为这是每天与他在一起的人告诉他的。
这年头自己做人偶一点也不稀奇，有些手巧的做得好的人偶和真人都没什么区别。
一号是个人偶，他将这点牢记于心。
“一号你这次考试怎么考得那么差？我辛辛苦苦把你做出来还费力送你去上学是为了什么？”
一号抬头看着那个号称吧自己做出来的人，嘴巴动了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说。
“你还想顶嘴了是吗，你对得起我为你的付出吗？我把你做出来是让你跟我闹脾气的吗？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把你做出来。”
一号的头又低了下去，他想说这次的题目很难，所以他的成绩不算下降，依旧是第一。但是他知道这些话不能说，说了就是狡辩，他只是个人偶，人偶是没办法顶嘴的。
晚上，一号用刀在自己的腿上浅浅的割了一道痕迹，看着那流出来的红色液体，突然有种莫名的快感。
如果我有能力，我宁可把这些都还回去。
看了一会儿，一号拿出纸巾把红色液体擦了擦，伤口不深，只留下一道红痕。人偶的维修费很贵，一号不敢做得太过火，不然肯定少不了一顿臭骂。
二
一号家的旁边住着一个收废旧的人家，屋子小小的，破破的，外边总是堆满了从各处回收的还未卖出去的废旧，但家里却总是充斥着笑声。
一号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喜欢那种氛围，他常常在下补习班的时候抱着一本辅导书缩在那个破破的屋旁，听屋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要一起玩吗？”屋子里走出了一个穿着有些破烂的小孩，短裤下有一边是腿，另一边却是根木棍。
“可以吗？”一号小声的问了一句，然后又低下头有些纠结的用脚在地上画圈圈，在这个社会上，即使有很多人将人偶当成家人，却依旧无法改变人比人偶要高一等的事实。
“当然啦，就怕你嫌弃我们家穷哈哈哈。”那男孩笑了起来，却没有一丝因为贫穷而感到窘迫。
“不嫌弃不嫌弃，我还怕你嫌弃我是人偶呢。”一号赶忙摇头，生怕让眼前的男孩误会。
少年之间的友谊质朴纯真，不带任何利益的交往反而能让人在短短的时间里成为最好的朋友。一号与林乐，也就是那个男孩，在短短的几次玩耍时间里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三
林乐每天带一号去玩，掏鸟窝捡破烂下河捉鱼什么干，但这次爬树摘果时却出了点小意外，林乐从树上摔了下来。
“你的手破了。”一号想把好友扶起来，却发现了那深可见骨的伤口，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在原地着急的转圈圈。
“哎哟真的啊，看来晚上只能麻烦爸爸再帮我治疗一下了。”林乐依旧笑得很开心，就是说到要治疗的时候小小的郁闷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跳过了这个话题，用未受伤的手撑着地爬了起来。
“你不会痛吗？”一号感觉有些奇怪，他犯错被打的时候即使不出血也痛得要死，林乐这都多大的伤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
“痛？不觉得，我从小就感觉不到疼痛，我爸爸可担心了，他说没有疼痛就不知道危险，不知道危险就容易丧命。难道你能感觉到疼痛？”林乐有些感兴趣的回头问。
“嗯……”一号只说了一个字就没有下文了，回忆了一下被打的经历，不由得向林乐投去羡慕的眼光，做人真好，不会感觉到痛。
“我看看我看看，会感觉到痛的人偶，好神奇啊。”林乐将一号暴露在外面的地方全摸了一遍，暖暖的，软软的，忍不住感叹了一下：“你们家肯定很有钱，把你做得那么逼真，就和我爸爸妈妈一样。”
想到家里的房子车子，一号没好意思点头，是比林乐好，可与富裕相比还要差上一大截。
“你的手怎么硬邦邦的？”被摸的时候一号也注意到了，林乐的手虽然灵活却硬邦邦的，透着一丝凉气。
“这是义肢，我爸爸说我是残疾人，残疾人需要安装义肢才能正常活动。”
一号忽然想到邻里对林乐的说法都是残缺什么的，顿时明白了，但是也很快将话题转了过去，生怕戳到林乐的伤口。
四
“听说你最近和林乐玩？”
饭桌上，有人随口问了一句。
“嗯。”一号照实回答了，因为大人说人偶不能撒谎。
“以后别和他玩了。”
“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我想和他玩。”一号有些难过，虽然知道了结局，但是他还是想反抗一下，这是多年来的第一次反抗。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就不能像别的人偶一样听话点吗，我把你做出来不是让你和我唱反调的，叫你别和他玩就别和他玩，听到了吗。”
“嗯。”一号闷闷的应了一声，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在碗里。
“才说你两句你就哭上了，没见过你这么玻璃心的，我有说你什么吗你就这样，被别人看到别人怎么说我，虐待你知道吗，我好吃好喝的还让你上学，就让你别和别人玩你就这样给谁看，早知道你长成这种鬼样子，当初还不如不把你做出来，做出来也第一时间弄死，不然浪费时间浪费钱……”
数落依旧进行着，一号默默将眼泪憋回去，眼泪哽在心上，难受得要死。
晚上，一号从抽屉里找出了刀，那把自从他和林乐一起玩后就再也没碰过的刀。他上网看过了，当人偶的生命之源消失的时候，这个人偶的一切都会清零，从记忆到身体技能点的分配，这时候的人偶无法维修，只要买个新的生命之源就相当于拥有一个新的人偶。
既然我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不如抹杀了吧。
一号面无表情的拿着刀冲着动脉划去。
五
一号醒了，入眼便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是到了天堂吗。
“医生你快来看看啊，我的一号醒了，一号啊，我是你妈妈啊，我对不起你，其实你不是人偶，你是人，是我们的孩子，你这孩子怎么就想不开了要自杀呢。”
一号听见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却没有转头，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啊，居然被维修回来了，维修费肯定很贵。
“医生你来看看我儿子，是不是傻了，他都不理我。”一号的妈妈大声的哭着，一号依旧一动不动的望着天花板。
“一号，我是林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一号的手就这样落到一双冰凉又僵硬的手中，这不舒服的触感却让一号动了动。
“滚，你这个收废旧人家的做的残破人偶，你凭什么握我们家一号的手，我们家一号肯定是被你带坏了要去自杀，你就是看不惯别人家好……”
“医院里不要大声喧哗，让他们两个孩子一起呆着吧。”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看样子是被医生强制拉了出去。
一号迟钝的脑子转了好久才想起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依旧没敢将头转过去，小声的问：“她去你家闹了？”
这个她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是谁。
“嗯，也亏你妈妈说我才知道我是个人偶。”
“……”一号看着天花板不说话，人偶，终究比人矮上一截，在此之前，这个开朗的好友并不知道自己是个人偶。
“当人偶也好呀，不会受伤啥的，这样就可以帮我爸爸做好多好多事了，而且我这种低级人偶的维修费也不高，相当于我现在就是个独当一面的大男孩了……”林乐依旧和以前一样开朗，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完全没有因为自己是人偶而难过。
一号一直安静的听着，比平时更加安静，林乐有些担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把他想到的东西全都说了一遍，男孩子清脆的声音就这样在小小的病房里回响。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在我们家不缺吃不缺穿还供他上学，我们也没有虐待他，对比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他幸福多了，怎么就想自杀呢，搞不懂真的搞不懂，果然还是心态太差心里受挫能力不行吧……”
女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声音不大却从直接刺入一号的脑中。
一号突然转过头，盯着床边的林乐认真的说：“林乐，你是人，你一直都是人。”
林乐愣住了，不知道一号为什么要这么说，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上话：“我知道我知道，我比网上说的人偶好多了，我也不用所有人承认我，只要我爸妈把我当人我就行了，这样我就会一直把我自己当人。话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呢，你也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你以后就可以有自己的思想意思了，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一号没有回话，将头转向门的方向，过了好久才缓缓说道：“不，我是人偶，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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