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老家的院子,向前五十步,向右再走二十步,有一口池塘。
就只是一口纯粹的池塘。
没有人养鱼养虾,没有人洗衣洗菜。不知从何时有的不知为何有的一口池塘。
池塘边没有榕树,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棵杨树和柳树——北方乡间最常见的两种树。
树上有知了,有天牛,有蚂蚁,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关于昆虫的最初记忆,都来自池边的树。
池塘里有野生的小鱼。钓鱼是不可能有那个耐心的,捞鱼也没有趁手的工具,只好动动脑筋“捕鱼”了。
找一个圆圆胖胖的玻璃罐头瓶,瓶里装上水,掰几块馒头放进去,瓶口蒙上一块塑料布,绳子扎紧,塑料布上捅几个洞。然后用绳子拎起罐头瓶往河里一扔,绳子头拴在岸边的石头或者草根上,就可以离开了。
扔一会沙包,和一会泥巴,躲一会猫猫再回来,按耐住激动的心情,轻手轻脚提起绳子,十有八九,瓶子里会有几条贪吃的鱼儿慌乱地游来游去。收获的快乐,无法言表啊!
也有等不及的,时不时地提起来看,那就可能把刚要钻进去的鱼儿吓跑。
也有坏运气的,鱼儿吃完了诱饵桃之夭夭。
更倒霉的是把瓶子向池塘里扔的时候,听见“啪”的一声响,那准是撞到了一块石头,提起绳子,半个破瓶子水淋淋的浮出水面,飘起来的几块馒头片,不一会就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几条鱼吃个精光!
罐头不是经常能吃到的,碎了的话可能要等上很久才会有空瓶子。所以,“捕鱼”,是我记忆中最有趣最难忘的。
不能抓鱼的时候,女孩子坐在岸边,把一种黄色的指甲大小的花小心地掐下来,断的地方会有一种粘液慢慢渗出来,可以把花粘在耳垂上,充当耳坠子。
男孩子盯上了红蜻蜓,我们叫它做“小辣椒”的那种红蜻蜓。比起普通的黄黑相间的蜻蜓,它有着如梦如幻的红纱一样的翅膀,小巧玲珑的身体,谁要是能捉住一只,必然会被全村的孩子羡慕嫉妒!
“小辣椒”不喜欢一群群的飞,它喜欢孤独地停在岸边高高的杂草尖上。所以用竹扫帚拍的方法是不行的,你必须也只能用手指头去“捏”它。
首先,它要刚好停在你附近,你的胳膊伸出去就能够得着的地方。其次,你要盯着它,眼睛一下都不能眨,呼吸也要屏住了。然后,要用正常速度十分之一的慢动作,把拇指和食指平行地伸出来,胳膊伸过去,慢慢地,慢慢地,靠近它。当它的翅膀几乎就在两根指头之间的时候,猛地一伸一捏,哈哈哈,抓到了!你是全村的骄傲了!
太难了!抓住的几率太小了!模糊记得我好像抓到过一次,不太真切,不知是不是做梦。
童年的冬天比现在冷太多了!
池塘里的冰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厚了,扔一块小石子在上面,“砰”地一声,石子弹起来逃走了,冰面上留下一个白点。
于是,有胆子大的男孩子开始在靠岸的冰面上走了。一开始,手还不敢离开岸边的石头,怕冰面突然裂开。慢慢的,有人开始向池塘里面的冰上走了,一点一点地试探,一步一步地前进。
大人看见了,是会骂的,几个孩子被揪着耳朵带回了家。也有好事的大人,怂恿着别人家的孩子:走啊,没事!都冻结实了!
突然有一天,许多人都开始在冰上走来走去了,从岸的这边走到那边,不用再绕路了。孩子们在冰上滑来滑去,叫闹声一片!要是再下一层薄薄的雪,那就是完美的溜冰场了。
所以,我的印象里,童年的冬天是不冷的。
后来,上学了。再后来,搬家了……
等再回到老家时,发觉池塘早已被填平,那里盖起了房子。现如今,老家也面临着拆迁,老房子,也很快会消失不见。
我的童年,和那口池塘,也只能梦里再相见了。不知道,“小辣椒”会不会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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