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
老郑在一家国企工作了三十多年，从意气风发的小伙子，混到现在已过了天命之年，曾多年从事人力资源管理工作，自去年开始挂副总经的理虚职以来，他整天优哉游哉，过着半退休的日子。
前些日子，公司倡导已达工作年限的中高层管理人员提前退休，好给年轻人腾出位置，确保公司向年轻化、活力型方向发展，当然 提前退休的补偿也挺优厚的，像老郑这种级别的人，至少能拿50万补偿金。
老郑辗转反侧几个晚上，又跟老伴举行了多次的“餐桌会议”，终于决定响应公司的号召——提前退休。作此弃占茅坑的决定，老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方面，提前退休的补偿金，足够给败家玩意的儿子购置一套小户型婚房。另一方面，以老郑多年的工作经验，在外面谋个顾问、培训讲师一类的闲散差事应该是手到擒来的——好歹老郑手握MBA硕士学位（得益于多年前花钱兼走关系争取的），又在省人力资源协会挂“常任理事”一职。
而跟老郑一起准备申请退休的老尚却说：“退休后就回乡下老家过几年采菊东篱下的生活。”老郑对此嗤之以鼻，说：“我才不想过那种只见钱出不见钱进的日子。”老尚说：“老郑啊，有你在，貔貅都得靠边站咯！”老郑不反驳，也不生气，眯着眼呵呵地笑。
办理好退休手续后，老郑便开始实施广撒网多捞鱼的计划，他委托省人力资源协会和圈子里相识的同行朋友对外散播消息，协会和圈子里的人纷纷拍胸脯表示一定鼎力相助。结果“鼎力”了一个多月，连泡泡也没见冒一个。虽然老郑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深深地被“人走茶凉”的寒意给冻着了。他在心里暗暗骂道：老子变孙子，孙子变老子！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老郑打算主动出击，他跟老伴编了个谎，偷偷约了曾经跟了自己多年的下属小梁。小梁现在能挑大梁了，前段时间刚当上人力资源部总监。
老郑和小梁在典雅别致的茶楼里挑了最偏僻的角落，相对而坐，老郑向小梁道出自己的需求——言语中不复当年铿锵的风采。小梁正襟危坐，微微仰起略施粉黛的脸笑道：“郑老师，您还那么拼啊？”
老郑说：“小梁，你以前可是叫我郑哥的，现在怎么改口了？”
小梁下意识地环顾了四周，压着嗓音说：“郑老师，您永远是我尊敬的老师……这样吧，您的事我一定帮您办妥，只是对外人别声张，好吗？现在公司的人事更复杂了，咱们以后还是少见面的好，您老请多多理解。”
老郑点头说：“我懂，我懂！”说懂的同时，桌底下的脚尖便去勾小梁的脚，小梁不动声色地将腿脚收回，脸上波澜不惊。此时，老郑便彻底懂了。
按老郑的预期，给一些小公司做做人力资源、企业管理方面的培训和指导应该绰绰有余——这点他还是有自信的。他在心里得意地说道：我随便拿出几个诸如“250定律”、“新木桶定律”、“swot定律”什么的，再经这些年开会锻炼出来的三寸不烂之之舌加以鼓吹一番，不至于糊弄不了那些土豹子们吧。
没几天，果然有一位私企老板找到老郑——老郑心里晓得是小梁在暗中帮忙了。该老板姓肖，是为肖总，四十出头干瘪矮瘦，肖总经营着一家人力资源公司。
老郑亲自来到肖总的公司，抬头看着公司招牌——真士好人力资源有限公司——老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在心里说：这或许就是缘分吧。
真士好公司地处于一个偏僻的老别墅区的外围，说是人力资源公司，却只做低端的劳务派遣、劳务外包和家政、保洁、园林绿化等一类业务。据肖总介绍，该公司的正式员工将近100人。
肖总谦逊地说：“郑老师，请您来主要是想借您的光和热，提升提升我们公司的管理水平。尤其是家政人力服务这一块，您是专家，肯定比我们懂的，这一行业年轻人不愿意干，上了年纪的人用工风险又大，还很难管理，服务意识普遍不强。”
老郑心想：我要懂还至于来你这忽悠？但还是摆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架势说：“肖总啊，我从事HR这么多年了，不说大话，我帮你规划后，不敢说能给咱们公司的管理带来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我敢保证肯定能让公司的气象日新月异、蒸蒸日上也是指日可待的。”
文化程度不高的肖总吃了老郑这一串成语糖葫芦后，多日来急得上火的脸似乎真的消肿了一些。
老郑又说：“这样吧，肖总，空口无凭，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抽个时间召集一下能召的员工。我免费给大伙上一堂课，一来能让大伙认识认识我，二来我也了解了解咱们公司的情况。”
肖总恨不得举双手加双脚赞成，呵呵地笑着说“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明天吧。”
第二天，老郑一大早就整理好半秃不秃的发型，西装革履还不够，还特地系了一条新领带。老伴问：“为什么要系新领带？”老郑回答说：“你懂啥，这叫走进新时‘带’。”
上午十点，老郑神采奕奕地来到真士好公司。在掌声的欢迎下，老郑挥着右手微笑着走进了会议室，只见会议室里满满当当坐着四五十人，以中年女员工居多。
肖总向老郑介绍：“郑老师，在坐的这些同事都是做家政清洁服务的……”
站在众人面前，老郑有种回到老东家登台“指点江山”的错觉，他习惯性地扫视一圈，兀地发现第一排最角落处有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员工，她偏着头皱着眉眼打量着自己，老郑感觉她有点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管她谁谁谁呢，见的人多了去了，干正事要紧……老郑心里想着，便把目光收回，便要张嘴演讲。老郑的嘴刚张开，声带还没来得及运作，但见那位女员工腾地弹起来，手指着老郑大声喊道：“哎，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天对我毛手毛脚的流氓客户吗！”
文/若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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