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盐五言六
有那么多赞美老师的诗句和文章,可我想不出运用哪句来形容他。
他不是春蚕,我不想他“丝方尽”;他不是蜡炬,不会“泪始干”;他不像春泥那样默默护花,更不像春雨那样润物无声。他说他就是他自己,一个普通的实实在在的老师。
他就是我大学里的老师,教了我三年美术的老师——沈嘉龙。
认识沈老师时,他大概五十出头,个子不高,也不胖。戴着眼镜,满脸笑容,典型的慈眉善目型老师。
他在课上不会口若悬河,习惯了沉稳地细语,慢条斯理,自然,不做作。听他讲课,只有看法的交流,没有强势的灌输。
有一次学色彩搭配,我画了海上日出,没有用教材上那种稀奇百怪的色彩,只有暖暖的渐变色,非常写实的画法。沈老师拿起我的画让大家点评,同学们都说没特色。
因为这一课学的是色彩的对比,我们看到的范画和名画都是很有色彩冲击力的,像小丑脸上的油彩那样,鲜明而吸睛。
可沈老师却说我画得很美,色彩搭配得恰到好处。他说只要看着感觉舒服,就有美感,美术就是用来美化生活的。
因为他的肯定,我高兴了许久,也就更喜欢涂涂画画了。我崇拜他,不仅因为获得他的表扬,更因为赞同他的观念,画出自己感觉美的画面,不盲从,有独立见解。
素描课是最无聊也最耗时间的课,很多男生坐不住,画个半途而废是常有的事儿。沈老师也不恼,他拿着笔挨个儿帮大家修型,一坐下来就半天,让大家围过来,看他画也行。他常说:仔细看我改画,看完整,就是学习。
他一边改,一边教大家如何选角度,如何构图,如何找明暗交界线,如何排线条,如何画出透视空间,如何体现立体结构……
小卫长得帅,可不容易画,切面太圆润,找不准。伏尔泰丑丑的眉眼,前凸的额骨,抿紧的嘴,却是练手的好对象。
石膏像看多了不稀奇,沈老师就拿出个骷髅头让我们把玩,让我们触摸头骨的交接面,探测眼窝的深度。他说他年轻时,为了研究透人头结构,床底下藏了个骷髅头,时不时拿出来摸摸看看。大家听了哇哇叫唤!
大家互相吓唬着,欢笑着,直到看不见“骷髅”,只看见长短不一方向各异的线条,和大小不同倾斜变化的平面。我前前后后画了五六幅不同角度的骷髅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感觉就像看个苹果一样正常。
三年级时有泥塑课,我们跟着沈老师去郊区的砖窑厂讨泥巴。那一溜的自行车队伍,一路的欢笑,记忆犹新,恍如昨日。
那是我头一次进砖窑厂,看着方方的泥块儿在倾斜的黑色履带上,从高处慢慢移到面前。我们像捡到宝贝一样,两眼放光,双手捧起,装进塑料袋中。
沈老师微笑着跟砖窑厂的工人说笑,显然是为了我们这帮兔崽子在“铺路”。砖泥很沉,我们又比较黑心,想多拿一些回去,结果反而撑破了袋子,得不偿失。不过,人手一块还是够用的。
跟着沈老师摔泥胚,塑型,精修,晾干,磨砂皮,一遍遍上色,最后涂油。他带着我们一步步体验泥塑的制作,从没有批评一句,只有提醒和建议。跟着他学,我们乐此不疲,每天都劲头十足。
如今,在我乡下的房间里,依旧放着我的第一个泥塑作品——五四女青年。
每次看到,我都会骄傲地说:这是我用砖窑厂的泥做的。每次想起,我都会记得沈老师面带笑容地给我们指点迷津。
最稀奇的当数沈老师的音乐修养,一个美术老师的琴艺。
沈老师有个独立的办公室,隔成两小间,就在美术教室南边那幢房子。我和几个美术选修班的同学常常光顾那里,去看那堆满墙的作品,有他的画,更多的是同学的画。
那里除了可以欣赏画作,里间还有一架棕红色的古筝。我很好奇,一个美术老师难道还会弹古筝?感觉沈老师是个神奇的人。
我们吵着让他弹一曲,他一直没有答应,他说他的古筝只有在他得意时才会拨弄。
有一次听到从那里传出美妙的古筝曲时,我和英赶忙从美术室奔过去。门是关着的,窗口又太高,我们只看见他的后脑勺。我俩不敲门进去,只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享受那份静逸的美,自然流淌着的美。
就像沈老师的为人,给人感觉适宜。他不像擅长画国画的彭老师那样豪放,高高在上;也不想擅长水粉色彩的张老师那样严谨,一丝不苟。他就是他自己,教我们做真实的自己的老师。
是的,他没有其他美术老师有名气,也不常发表自己的作品,他用自身的专业技能教我们懂得欣赏美,表现美。他用他低调做人的素养教我们做人。
毕业到现在,曾经的学校换了地址,也换了校名,据说老师的流动和更新变化也很大。沈老师早就退休了,但没有听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
因为我一直记得他,记得有他陪伴的那三年时光,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在。
他教会我的不仅仅是作画的技能,赏画的水平,更是做人的修养,让我懂得豁达低调地生活,宽容友好地对人,努力让自己活得多姿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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